刚开始几天,人们只能用凉席和晒干的玉米秸秆搭起极为简易的窝棚来遮风挡雨。让人沮丧的是,那段时间却偏偏阴雨连连,从地震那天起就时不时地来一场透心凉。渐渐地,随着余震少了,大家感到心里有些底数了,便赶在白天大亮时轻轻摸到屋子里去,把一些平日常用的家什物件拿出来,但晚上仍然不敢睡在室内。
住了一段时间窝棚,关于余震的流言不但没有完全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大队干部传达政府的说法,也告诫大家先不要回家。很快公社又召开了部署防震工作的紧急会议,要求大队监督,各生产队每家务必在户外搭建防震棚。于是,家家户户进入了防震棚时代。
秀兰眼看周围人家都迅速行动起来,却迟迟不见丈夫做任何准备,心里着急,有意不停地提醒丈夫:“人家都在忙着搭防震棚哩,咱们啥时候也抓紧搭起来吧?”陆大力一边忙于瓜田的看守,一边也在琢磨着怎样尽快把防震棚给家人搭起来,但苦于缺这少那,始终没有动手开工。秀兰却觉得即便大人能忍耐几天,但让孩子再这样露宿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她忍不住抱怨:“我看你就是不急,你倒是好,看守瓜地有地儿住哩!”
被秀兰唠叨烦了,夫妻两人第一次吵了架,已到暮年的秀兰仍十分清楚记得,那是她和丈夫唯一一次动真格地吵起架来。不过吵归吵,事后陆大力还是尽快想办法在家里搭起了防震棚。院子里正好有棵杨树,陆大力就在杨树底下叠起两层砖,先在砖顶搭上木板,再铺上褥子和凉席,做成一个简易的通铺,然后用木料和茅草依托着树干撑起小小的顶棚。尽管棚子并不宽敞,但足以容纳一家人遮风避雨了。
一天傍晚,天气异常闷热,突然间刮起狂风,大队通知社员一定要保持警觉,晚上务必睡在外面。陆大力和秀兰把家里能搬的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大柜、小柜、米缸、油罐……围绕着小小的防震棚,摆放了一圈又一圈,女儿在其中钻进钻出,觉得新鲜又好玩。就在那天夜里,公社那边猛然响起了枪声,有人扯开嗓门使劲呼喊:地震啰!地震啰!
此刻,村子里像炸开了锅,人的哭喊声、鸡狗叫声、器物的碰撞声立时响成一片,抱孩子的抱孩子,拎东西的拎东西。男人穿错女人裤子,女人踏错男人鞋子,有人一时找不着鞋子,打着赤脚就跑到了街头。人们在街头巷尾或土棚子旁惊魂未定地守了一宿,第二天,消息传来,说昨夜是在搞演习,目的要大家提高警惕。后来,为了便于联络和照应,上面要求几户人家一块搭建大防震棚。陆大力和邻里叔伯一起搭了一个高高的、长长的棚子,两头都开着门,几户人家挨次在棚里铺上稻草和被褥,除几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外,大家白天仍然到生产队干活劳动,晚饭后才来棚里睡觉。棚子里点不了煤油灯,大人们便坐在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但白天劳动实在累了,很快棚子里便响起一片高低起伏的呼噜声。
一天夜里,轰隆隆的雷声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下起了瓢泼大雨,不一会儿,棚顶滴滴答答地开始漏起雨水,棚子内立刻一阵慌乱。陆大力和几位伯叔打着手电,冲出棚外,顾不得浑身淋透,开沟的开沟,盖棚子的盖棚子。棚子外电闪雷鸣,狂风裹挟着雨点,打在竹编的门上。女人们也坐不住了,跑里跑外,找来盆子缸子接漏进来的雨水。孩子们似受惊的小鸟,哆哆嗦嗦挤到一块,小一点的吓得大哭起来。大人们朝棚里喊话:别怕别怕,咱们人多力量大,就是地震也不怕……
伴随着在大棚里居住的日子,大伙儿仿佛真成了一家人。后来地震似乎消失不再来了,乡邻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可是,就在那年初秋的时节,又一声晴天霹雳,让人们再次感到仿佛地动山摇——伟大领袖永远离开了人民。天空低垂,草木含悲,大地震的余悸尚未完全抚平,全国人民又陷入了无比的哀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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