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姐

前言：

上周末，跟在天津读博的女儿视频，她告诉我，芬姐不小心摔断了腿，被儿媳赶出了家门。听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有关芬姐的往事像放电影一样，不停地在我的脑海浮现。于是，我产生了了写一写芬姐的冲动。

01

芬姐是我大嫂的妹妹。在大嫂姐妹6人中，她排行老五。

大嫂跟大哥结婚的时候，我还不足4岁。从我记事起，大嫂爹娘每年都要来我家住一段日子，身边一直带着他们最小的小女儿，有时候过完年才回去。

听大嫂说，她的弟媳妇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女人，经常为一点小事，在家里闹事。她的弟弟性格比较懦弱，根本拿她没办法。有时候她闹的很凶，大嫂的爹娘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就带着小女儿来我家里住一段日子。

大嫂的小妹叫小芬，比我大两岁。我俩在一起玩的时候，小芬告诉我，她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姐姐，比她大三岁，名字叫芬，在家中帮哥嫂带孩子。

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没有姐姐。因此，我特别羡慕小芬，我十分期待见到这个叫芬的姐姐，可一直没有机会。

记得刚升入初一那年的一天，我从学校回家吃午饭时，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是一位十六七岁的陌生姑娘。问了大嫂，才知道她就是我一直想见面的芬姐，我十分高兴。

芬姐跟大嫂长得很像，她中等个子，圆脸盘，大眼睛，双眼皮，脑后垂着一对麻花辫，样子长得很好看。

芬姐性格温柔，无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她，特别是我的母亲，一直想要认芬姐做她的大女儿。

我也从心里喜欢芬姐。只要不去学校，总找机会跟她待在一起。

芬姐告诉我，她11岁时，哥嫂就结了婚。嫂子一进家门，就对她呼来唤去，她从小老实听话，嫂子欺负她，她也从不反抗。

村里的孩子都上学了，芬姐也想去上学。可她的嫂子一听芬姐去上学，就在家中寻死觅活，她父母只好断了送她上学的念头。

就这样，芬姐成了家里的“小扛客”。挖猪草，喂猪，给嫂子看孩子……

一次，芬姐感觉右耳不舒服，直往外流脓水。可是她胆小，不敢告诉家里大人，硬是忍着痛继续干活。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芬姐的右耳永远失去了听力，留下了终身残疾。

因为芬姐扛下了家里大部分活儿，才给她的小妹妹创造了上学的机会，使她一直读到了高中毕业。

芬姐从小订了娃娃亲，她十六岁时，对方以她右耳失聪为理由，退了婚。

这件事对芬姐打击很大，那段日子，芬姐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好多天都不主动和家人说话。她的父母和兄妹都十分同情她，可她嫂子不但不安慰她，还讥讽挖苦她，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芬姐实在忍无可忍，顶撞了她几句。这下子大水冲了龙王庙，芬姐的嫂子顿时发怒了，她扑上来就打，芬姐的身上被她抓伤了好几处。

跟嫂子发生了不愉快之后，芬姐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只好来到我家，躲一段日子。

芬姐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我家的那段日子里，她总是抢着找活干。芬姐做针线活最拿手，我每次放学回家，总看到她坐在嫂子的炕头，为我们家人做布鞋。大人的，小孩的，一连做了好多双布鞋。连我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都穿上了芬姐亲手做的布鞋。

02

后来，听说芬姐结婚了，她的丈夫在国营商店当售货员，芬姐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再次见到芬姐，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那时，我已结婚成家，在县城的中心小学教书。

一天傍晚，芬姐突然造访我家。多年不见，只见芬姐皮肤粗糙，满脸沧桑，刚三十出头的她，显得比她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我心里不禁产生狐疑，芬姐的丈夫是一个拿工资的正式职工，她应该过上了好日子才对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芬姐看我发呆，笑着说：“妹子，姐到你家投宿来了！不欢迎吗？”

听了她的话，我像是被突然惊醒似的，连忙拉着她的手说：“怎么会不欢迎呢？好多年不见，巴不得姐来我家里呢！”

芬姐在我家转了一圈，说：“妹子，你齐整（本地方言，有羡慕的意思）的，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进了城，哪像你姐我，从小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接着，芬姐告诉我，结婚后，她过得并不幸福。她丈夫虽然国营商店工作，但他们结婚不到三年，农村就开始实行土地承包制。后来，国营商店不复存在了，她丈夫的“铁饭碗”丢了。他虽然出生在农村，可从学校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是庄稼行里的门外汉。

只苦了芬姐一个人，家里的老人孩子需要她照顾，地里的农活需要她去干。芬姐常常起鸡叫，睡半夜，累死累活地干一年，打下的粮食只能填饱肚子，两个孩子都上小学了，可家里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芬姐养过猪，种过桃树，但都收效甚微。

随着她的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他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芬姐的小妹在华池县城做生意，她鼓励芬姐走出家门，去街上摆摊卖起水果。

一开始，她老公持反对态度。但芬姐并没有理他，一个人进城做起了水果生意。当她的老公看到在街上摆摊买水果，比种地活儿轻省，收入却高出许多时，他也加入了进来。

就这样，农忙时，他们夫妇俩回家种地；农闲时，到街上摆摊买水果。

华池县是一个小县城，没有大型的水果批发市场，每隔三五天，芬姐就要回到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庆城县城批发水果。

每次进好货后，芬姐就跟着进货车连夜赶回，第二天又接着摆摊买水果。因为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才使芬姐看起来显得十分疲惫。

这一次，芬姐进好水果后，正准备往回赶，不料进货车却坏了，需要大修。以前，芬姐从我大嫂那里，得知我在县城教书，就一路打听，来到我家投宿。

晚上，我们姐妹俩躺在一张床上，一直聊到了凌晨一两点。

03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们家从平房搬进了楼房。大哥和大嫂也在县城买了楼房，跟我们住在了一个小区。

一天，我跟大嫂一起逛街。大嫂对我说：“走，跟我看你芬姐新买的楼房去。”

“芬姐也买了楼房？真的吗？”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大嫂笑着说：“是真的，你芬姐两口子靠卖水果，供女儿上完了中专，儿子也考上了大学。今年，在县城付全款买了一套楼房。”

听了大嫂的话，我十分吃惊。我和老公是双职工，集资楼房的钱，大多数都是借亲戚朋友的。而芬姐靠摆摊买水果，在城里付全款买了住宅楼，我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芬姐。

芬姐新买的的楼房，属于工商局家属楼，她是从一个亲戚的手里转卖过来的。芬姐告诉我们，他们暂时不打算住，房子只进行了简单的装修，买了几样简单的家具。他们准备把楼房租出去，然后回到华池县城，继续摆摊卖水果，为正在上大学的儿子挣学费。

芬姐的两个孩子特别懂事，他们知道父母挣钱不容易，上学时从不乱花家里的一分钱。

受芬姐的影响，她的女儿特别能吃苦。从学校毕业后，她只身一人上大城市找工作，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最困难的时候，她一天只吃两元钱的伙食，住不起旅馆，晚上躺在公园的椅子上过夜，硬是在大都市天津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芬姐的儿子从大学毕业后，也到天津发展，不到三年时间，他就在天津站稳了脚跟。

芬姐老两口再也不摆摊卖水果了，他们也去了儿子的身边，帮儿子儿媳带两个孩子。

最令人佩服的是，芬姐大字不识一个，却经常独自一人乘坐飞机往返于家乡和天津，甚至有时候还带着两三岁的孙子。

在儿子家，她几乎包揽了一切家务，就连每餐饭后的碗筷，都舍不得让儿媳去洗。她对待儿媳，比对待自己的女儿还要亲。为此，女儿一直跟她提意见。

我女儿从上大学到读博，在天津一待就是十多年。芬姐待她如亲闺女一般，每逢节假日，总要把她叫到自己家中，做一大桌美食，给她改善生活。芬姐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对谁都捧出自己一颗赤诚的心。

我多么希望，芬姐能够一直幸福地度过她的晚年。

可是，令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厄运却降临在芬姐的身上。去年前季，芬姐感觉身体不舒服，儿女带她去医院检查，被查出身患直肠癌。好在癌细胞并没有扩散，她住院做了手术，身体恢复的不错。

前不久，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芬姐做家务时，不小心摔断了右腿。因为她行动不便，需要人伺候，儿媳开始嫌弃她。在儿子家待不住了，女儿将她接回自己家里照顾。

其实，芬姐还在手术恢复期时，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她儿子经常出差，儿媳既要工作，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芬姐心疼他们，强撑着病弱的身体，帮他们做家务，带未满周岁的孙女。她如此辛苦，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真为芬姐感到不平。

听说芬姐养好伤以后，跟老公一起，回到了老家，住进了他们靠卖水果攒钱买下的楼房里。

如今，芬姐已经年过花甲，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但愿好人有好报，芬姐的余生会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