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低吟着由双簧管、小提琴、中提琴,圆号和女高音部合奏出的音乐。女高音部唱出的赞美诗,充满着奇异的幻想风格。她知道,这是《醒来,一个声音在高喊》,那首巴赫的康塔塔。
顿时,在早春时节,她的脸颊莫名地烧灼起来。
一个久违的男低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回头,看到一个侧脸点烟的轮廓,出现在里院吧台边,她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忽然急剧上升,那声音夹杂着温热的情愫,虽然,远在百十平米的大厅那一侧,但好像就近在耳边颈窝处一般。
时隔五载,荷莲定了定神,相信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自己,足以坦然面对那个雨夜后消失的人。
时间可以化解创痛,那种郁积在心底的渴望,久未触及后,将不再怀有任何欲望,进而化成了一幅蒙了幕布的肖像画,藏在她心底。
她转过身,凝视着那个人。茶色灯光笼罩下的阴影愈渐清晰起来,她发现,这幅画像改变了许多。如今,画面上的人物穿着一件蓝色粗布唐衫,袖口胡乱地挽起,整个身形更加瘦削了,两只修长、黧黑的胳膊耷拉着,儒雅中平添了几分落魄潦倒的感觉。
岚雨好像具有穿越时空、心灵的魔力,再次相遇,没有半丝惊异。他的眼角又荡起了笑纹,不同的是,两鬓已见白霜。
他领着她走进里院,里面的屋子陈设简陋,裸露的木梁,青色的地砖,墙壁的大白斑斑驳驳,部分墙皮已经剥落,侧面,木桩与红砖砌成了一面书墙,零零散散塞着各式书籍,书墙前是一张榆木长案,上面摆着一个木制相框。
“估计你不爱喝本地的绿茶,尝尝‘玫瑰茶’吧,这儿的玫瑰花是全国最好的。”
他捧着一杯玫瑰花茶来到荷莲跟前,嘴角含着沧桑又无奈的微笑。
这一夜,荷莲喝了好多玫瑰茶,嫩粉色的花瓣漂浮在粗瓷杯里,散发出馥郁的甜香,养心又养眼。
荷莲曾经很妄想有这样一个真正懂她的人,那么干净(面容及灵魂),他行走在和自己不一样的轨道上,有着各自的生活,彼此不打搅。
不论发生什么,那个人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待她,听她倾诉,那个人会宽厚地安慰她的心灵,这种关怀是那样的纯净,毫无任何世俗杂念,它游离于丈夫、兄长之外,亦绝没有任何情色倾向。
她曾经误以为,岚雨就是自己渴求的人。
岚雨拿着烟,坐在她对面陈旧的官帽椅里,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那是二十几年前的往事了。
刚刚新婚的他作为某国企派驻新西兰的建筑师,在那里工作了几年,一个机会,他结识了一个年轻的华裔记者,她清纯、简单又偏执。
那段恋情,在今天这个暧昧的时代,可能平淡无奇,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却如毒针一样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底。
见到荷莲,他总会怀想起那个女人。现在她生活得很好,成了个颇具影响力的另类小说家。
他们有个儿子,但他却没有权利去探望。他话音平静低沉,就好像叙说一个朋友的故事。与几年前不同的是,荷莲发现自己不再迷恋他的声音,她理性地从故事中辨别出他的懦弱、自私。
他看着荷莲,迷蒙的眼神透露出真诚:“不同的是,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个年龄,碰到事具有预料结果的阅历,所以就失去了年轻时的冲动,我不再会去触碰任何一颗单纯的心了,但爱欲还是有的,于是,就产生了怜香惜玉的情感,感情在我眼里是秋天的景色。”
他前妻是个木纳、蒙昧的女人,仅仅因青春的萌动走入他的生活。
新西兰那个让他魂牵的女人,只是一场梦,她本来就不属于他,他不能给她梦想,但她永远存活在他的内心。从荷莲眼睛里,他看到时光交错中她的瞳仁,不同的是,瞳仁里反射出的他已经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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