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树胎记

她，是闻着茶香出生的孩子。他们家族世代在这片茶田的守护下生存，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时间一份一份流逝，小锦也由一个小婴儿长到了一米四的个头。

十四岁那年的记忆时常浮现，有些事就是这样，快乐的记忆大都模糊，而不快的情愫总如一个不大不小的胎记般如影相随。

这天周末，小锦随她的母亲上山采摘茶叶，上身套着一件深绿色棉布秋衣，直盖到她的大腿上，那是她的大哥哥穿过的旧衣裳，下身穿黑色布裤，一双灰色帆布鞋衬在她的小小身躯上，这是专门为采茶叶时准备的行装。她跟在她的妈妈后面，挑着一只胖胖圆圆的竹筐。

小锦妈妈本来长得不高，因身子瘦瘦的，显得高了不少，一身都是清一色的墨绿，她的脸两边的颧骨都凸出来了，像两只乌鸦立在干枯的枝头上，傲慢而羞怯。小锦看见过妈妈十七八岁时的相片，照片上妈妈的脸圆圆润润的，脸颊两边是白净而厚实的肉团，妈妈说那是她最胖的时候。小锦偶尔看到妈妈黝黑瘦小的脸，心里的怜惜油然而生，那是她刚开始学会的一种伤感。

快要走到她们家的那片茶田时，隐隐听到一个婴儿啼哭的声音，“妈妈，有小孩子在哭。”小锦循声在一棵茶树下看到一个被红布包着的小婴儿，小锦妈妈赶紧把小孩子抱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锦儿，你把小妹妹抱回家，妈妈摘完茶叶再回去，你一定要小心点啊。”

小锦小心翼翼地从妈妈手中接过孩子，一路上逗着婴儿玩，有妹妹了小锦很开心，小锦有两个哥哥，最小的也大她五岁了。走到一条稍狭窄难走的山路，小锦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摔在路上，婴儿从小锦的手中飞出去，小锦直勾勾地看着婴儿由空中落到地面滚下山路，小锦的眼前顿时白蒙蒙的一片，只是白没有其它，看不到未来的空白。

此刻开始，一个没法摆脱的影子噩梦般纠缠着小锦。

21岁那年，小锦妈妈得病去世了，小锦回到老家，妈妈留了一封信给小锦。上面只写着“瑾儿，去看看那片茶树吧。”第二天早晨，小锦穿着一双灰色布鞋走在去茶田的山路上。在那以后小锦有了专买灰色鞋子的癖好。那一天的记忆，一路上反复翻滚在小锦的脑海中，一股郁结揪在心中。漫长漫长的路，似乎永没有尽头。恍惚间，一棵棵茶树出现在小锦面前。晨光落在一片片翠绿的茶叶间，微风像一位母亲般温柔地拂过，带着它们在闪动。小锦，仿佛看到一个个小小的精灵在跳跃，尽情地轻盈舞动，仿若要将它们的能量全部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