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一个旗袍情结,总感觉那衣服怎么看都是一件艺术品,无论是棉是丝都那么高贵、优雅、冷艳、有韵味。当然要把旗袍的风韵穿出来实在是要有个好身材。穿旗袍的女人还应该是贤淑,优雅的。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一动一静如柳扶风,一字一句都温文尔雅,丰乳肥臀细腰薄背,玉腕素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如出水清莲,穿旗袍的女人是应该有清雅的居所,温情的家人,宁静的生活,心静似水,貌如秋月,性情温婉贤淑。
很小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个北京来的知青,她的模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瘦高个,很白,是城里人那种白,白得很洋气,上小学时她成了我的班主任,我是班长,也因此有了较多接近她的机会,她一个人住在一间特别小的屋子里,那是76年的一天,我刚刚上学不久,放学后她让跟她回家,拿出一沓裁剪好的白纸教我做白色的小花,她轻声地说,”毛主席去世了,明天村里开追悼会,你帮我把这些小白花做好,让同学们明天戴。”我也听说了毛主席去世的消息,爸爸妈妈都挺难过的叹息。那时我对这个概念的理解还有些模糊,但被周围的气氛感染着心情也有些沉重。那天她穿了一件很特别的衣服,粗布的黑色竖条纹的长裙子,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说话时声音是哽咽的。她的长裙子和脸上的泪,都惊到了我。我一边按她说的做小白花,一边偷偷打量她的黑色长裙子和脸上的泪珠儿,那件衣服的领口有点像奶奶的大襟褂子,但盘扣很精致,长裙不松不紧的包裹着她,她坐在桌子旁,头微低着,纤细白皙的手指灵巧的扎着小白花,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辫子顺过消瘦的肩膀垂过细细的腰,那衣服穿在老师身上线条宛如小河流水,又如长笛轻吟般的曼妙,清瘦苍白的脸,无声的泪珠儿,现在回想起来像极了一副油画。我从老师家出来就跑去问村里唯一的裁缝,我笨拙的描述着,她笑着说,那不是裙子叫旗袍,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旗袍的名字。后来知青返城她就回了北京,现在算算她也应该有七十岁了。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惊艳到如今!
这些年旗袍不罕见了,经常在商场看到旗袍,精致的也有粗陋的,但总感觉没有老师那件好看。偶尔上街也会遇到穿旗袍的女人,但这种遇见的感觉颇不舒服,也或许是女人不对也或许是旗袍不对,亦或者是都不对,完全没有老师那样的优雅、高贵、冷艳,甚至一点点美的感觉都没有。也许是三围身高都不对,或者走路的姿势不对,再或者说话的声腔不对。总之就是完全对不上!
偶尔又在街上遥遥看到一个旗袍女人背对我站在那里,一件色泽鲜艳的花色旗袍着身,她个子高挑,三围看上去也算舒服,心中便有了美好的阳光,驻足欣赏片刻,但这片刻实在是得不偿失,她突然转身向我走过来,她的步子迈的很大,大脚外撇八字,胯转动的很夸张,她大喊着什么人,面色黝黑,脸上淌着汗,皱着眉一副焦灼不堪的样子。旗袍的美突然就遁逃了。
因为对旗袍灌入了太多美好的思想,所以对它的敬畏也就更多,容不得半点瑕疵。以至于深深喜欢着却不敢接近。常常在网上浏览旗袍和穿旗袍的模特,这让我越是喜欢也越是不敢接近了!仿佛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寻回老师的影子,才能回味到童年那份心动。然而这个模特的感觉是过于冷艳了,到底没了老师当年那份温情。
一向以为自己身材还可以,但总觉得离穿旗袍的要求还差一点点,一次逛商厦时遇到一件黑底有暗红色花的旗袍,仿佛一下偶遇了童年,爱不释手的抱回家,穿起来在镜子面前晃了很久,恨不得把镜子照碎了,可最终还是觉得太短了,缺失了旗袍应有韵味又退掉了,不过我自拍了照片留念算是自己穿过旗袍了。四年前侄子结婚,我又开始迷恋旗袍,又试穿了一件墨绿色有暗花的长款旗袍,但终究还是找不到当年老师那“长笛低吟”般的线条而放弃了。此后便只是欣赏而绝了再穿的念头。
直到今年重阳节的演出,我原本是准备了一件晚礼上台的,可临上台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和一件比我大了一号的大红旗袍不期而遇,这就像特别想吃蛋糕的人等了很久挑剔了很久,饿的顶不住时突然飞来一块面包,虽有点违和,但似乎也只能将就,于是我第一次有了穿旗袍的舞台形象。只是这有点过的宽松颠覆了我想穿旗袍的所有梦想!
有些东西根深蒂固的长在人心里时就会生出执念 ,几十年了老师穿旗袍的影子一直萦绕在我心里,也不知道老师那件旗袍还在不在?也不知道老师现在好不好,世界有时很小,都说是地球村,但有时也很大,大到一转身就永不相遇。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当年的不经意已成了别人心中永恒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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