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你的电话!”岭南温和的声音把荷莲从梦中唤醒了。
她拿过听筒,是书桐哽咽的声音:“万萱走了……我已经请好假,准备按照她的遗愿,火化后,把骨灰撒海里……”
天亮了,荷莲为儿子磨好豆浆,给岭南沏了杯绿茶,为自己泡了壶金萱,香气袅袅升腾,她打开窗户,望着清明的天空,心仿佛被洗涤过般明澈,她已经盘算好,今天到单位该做什么了。
“你想没想过你家里的人?你老公是公务员,收入一般,儿子还要念书,咱们公司眼瞧着就上市了,薪水待遇哪个单位比得了?没看见,那些海归,求爷爷告奶奶的,销尖了脑袋往里钻?你还主动腾位子给人家?你是个老员工,虽然职位不高,但各种保障都是最好的……”
“铁蝴蝶”摔着桌上的透明文件夹,痛斥着荷莲的辞职行为,荷莲的回应是沉默。
她看着即将离任的老总,发觉“铁蝴蝶”的绰号真的很适合她,她的模样还真有点儿像那曾流亡海外,被政坛称为“铁蝴蝶”的异国第一夫人。
想着,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看到她的表情,“铁蝴蝶”一改刚才愤怒的家长作风,语重心长地开导起来:“妹妹啊,姐姐离开,你怎么不明白?怎么能给新领导拆台呢?你先比划着,慢慢来,然后,你不想太累了,姐姐再帮你往人事、公关部门调动……”
“铁蝴蝶”说着,起身到门边的茶几上倒水,露出新鞋子,漆皮面上镶着水钻,亮亮的。
荷莲想,她难道与那位挚爱鞋子的第一夫人一样,也喜欢收藏鞋子?于是,她绷不住笑起来,老总看着她失态的表情,再次愤慨起来,额角渗出的汗珠流到鬓角上,融化了脂粉,形成斑驳的两道曲线,对称地挂在两颊上。
她终于大笔一挥,签上字,把辞职报告扔给了荷莲。
荷莲所有的专业书都留给了同事,只带走了些照片和贺年卡还有一本用了十多年的英汉词典。
她很轻松地走出了重复进出十五年的通道,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她用手臂遮住光线,抬起的臂弯好似一扇拱形的窗户,把蓝天、浮云收纳在窗框里。
她想起了那幅有拱形窗户的画,于是,乘上地铁,直奔美术馆。
接下来的日子,荷莲白天忙于装修湿地公园边的房子,晚上埋头画画。她先用炭素笔在纸上勾勒出草图,两周过去了,头脑里的相片渐渐展现在了画布上——拱形的窗户,窗外是泛着波涛的海,窗前,是一张铺着靛紫色台布的餐桌,上面,放着一把棕色的紫砂壶、锡质茶叶罐,她画着,画着,心情越来越明朗了。
画画好了,房子也装修完了,荷莲把画悬挂在餐厅的墙上,餐桌上铺了同样色彩的台布,她靠在岭南的肩头,策划搞一个朋友聚会。
又过了一个月,绫子带着孩子回国了,荷莲邀请他们全家和书桐来新家吃饭。
荷莲一改往日的风格,她不再化妆、抽烟,头发整洁地编成了条麻花辫子,那些考究的服饰也全被收拾起来,厚实的衣物打成包裹寄到了阳城的福利院,薄的则封存在了樟木箱子里。
她在腰间寄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菜单是早就拟好的,有清蒸鲈鱼、百菇汤、腰果炒芦笋、西芹百合、凤凰蛋、东坡肉、无锡排骨、咖喱炒饭和酸辣米粉。荷莲还按配方熬了酸梅汤、罗汉果茶。她像要掌勺年夜饭一样郑重,把菜谱用钢笔工整地抄好,贴在灶台上。她不是个麻利的主妇,整个过程需要大半天,案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餐碟,鱼、蛋、菜、辣椒各种菜码都整齐地排列开,随着一道道菜肴慢慢地置入精细的青花瓷碗,再端到铺着紫色台布的餐桌上,家的气息在新房里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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