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看到这标题,无论读者贵座,还是作者本尊,都会有一种感觉:写这文章的人,是真格的被治愈了不少。
没错的,标题没骗谁。
在时光湖里,我看到自己曾经欺凌过她。
她是一家的钟点工,但却和我同龄,她大一点。
她追逐着我,我快乐地奔跑。
可是我绊倒了,我的脚踩污泥里,很污的泥。
我的鞋飞了。
我大哭。
其实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但她小声、反复地说:不晓得就怪人家,不晓得就怪人家。她的意思是:“你自己不晓得情况,就怪我啦”。
我顾不上她,顾不上对她说不怪你。我哭着穿鞋回家。伙伴们看着我可怜地把脏脚穿回鞋里。
奶奶帮我洗脚和鞋,用温水。带我睡下。我像病了。不是痛,是脏,让我有阴影,我委屈得像病人一样地躺床上,让奶奶抚慰我。奶奶说,睡觉,休息一下就好啦。
一起玩的伙伴到我家来看望我。
我只是顾着难受,顾着休息,确实没有一丁点怪她。但是正好她反复表达,怪她,怪她。似乎我也就趁机怪她了。
第二天没人和她玩了。我纳闷,但我也没有去约她。我不是主动的孩子。我想约她,但是就是看看她,想想,然后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没有故意欺凌她,我只是只顾我自己。
其实在社交关系里我也是被动的,被保护的,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他人。
我觉得这事和她没有关系,但我懒得去邀约她或者道歉,我也懒得去问伙伴干嘛不和她玩了呀……而且她对我不重要,她不快乐也好,她有阴影也好,不会影响我的安逸和快乐。
她是工人,我是学生,我们不是一个圈的,所以不重要。
后来她离开了我们院子。
我常常想起她。她其实很面善。我记得她被孤立后,看我的眼睛,似乎不凶,甚至依然有点爱我。我看她的眼睛,可能也是不凶的,同时也依然有点爱她。
但是我真的不是主动的人,自我效能感不强,我不太懂得去爱别人,我只是很善于接受别人的爱。有时我为了抬高自己,也阴谋踩人。我有点像薛宝钗。
那时我六七岁。后来学龄高点后,我学到“无辜”这词时,我想起她在目击我摔倒被孤立后,默默看我的善意而孤独,或许还有点抑郁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定格了我对“无辜”的理解。
但成人后,当我感觉我被人欺凌,愤怒而委屈得想杀人放火时,我没有想起过她。我只想起我的舅舅曾经拳打一位踢了我一脚其实不太痛的男生,我只希望有人替我杀人,就像包青天替秦香莲杀了陈世美,像鲁提辖拳打郑关西。
我做了几百次心理咨询去处理我的杀人放火的想法,最近慢慢地就不想杀人放火了,想去更好地爱自己和他人,当然我也领教了,爱需要跨越一些复杂和肮脏的东西。
到了我不再想杀人放火的今天,我又想起她,我有种内疚感,也有种温暖的感觉。
温暖的感觉是,我想去爱或者原谅他人多一点,以弥补我的忏悔,缓解内疚,得到她的原谅。我原谅的人、爱的人不是她,但是我仿佛这样做就能够补偿她。
感谢佛法里教我们一个法,叫“忏悔”。我想我曾经是她的阴影。通过忏悔,我轻轻原谅自己,也感觉仿佛她离开了那个阴影,原谅了我。
假如再见,我很贫贱,她变得富贵,我第一反应就是有些尴尬。因果报应好尴尬。第二反应就是祝福,平等,善待和离开。
她的家乡的名字,她说话的乡音,我都记得。
人性多么复杂。今天我很善意。但好长时间,我在种种压力下,都忘记了,摔一跤,满脚泥污,哭着穿进鞋走回家让奶奶洗,奶奶洗完还用热水帮我泡脚,带我到床上,盖被子哄我睡的那种幸福。
我奶奶不知道她被孤立和冤枉,不知道她被我趁机迁怒的事,如果知道,很可能我奶奶会去道歉,然后叫我去约她玩。也许会。很可能会。
每个人都会错,我也会错,我心灵和行为的泥污,就像那只摔脏的脚,会被时光湖的清水洗涤,然后还会被烧热过的时光湖的温水泡暖,被抚慰。
有些人的倒影,在时光湖里一晃而过,似乎再也不见了。我弄脏了她,想去帮她洗洗也没了机会。没有机会对她说对不起,请原谅,谢谢你,我爱你。似乎无法找寻她。
只能对着眼前人说对不起,请原谅,谢谢你,我爱你。和眼前人闹腾玩耍。摔了脏了,对眼前人大咧咧地说,呀呀呀,没你事,我回去找奶奶洗了再来玩……仿佛对她说一样。
真的,一个想杀人放火的人,能变为成天想办法忏悔和爱的人,重新回忆起过去的温暖,已经过去的罪错,整合地看待人世间,那确实有点小感动和小满足。感觉是脱离了危险的敌军,见到了自己的组织和同志。
希望我每个今天都比每个昨天更新得善意多一点儿。包括善意地对付自己和他人的邪恶,并且赢过邪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