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阿缨来做客。
许久不见,她的头发长了一些,脸颊比上次见时瘦削了,孩童般的稚拙似乎正慢慢褪去,眼神之中多了沉静,却变得更加动人。
阿缨向来是美的,有时候天真活泼地逗趣,有时候沉默寡言。而诸多表现,并不能让我真正地了解她。
我们在一次旅行中认识,彼此相互照应,后来成了朋友。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每年这个时候,我们会见上一面。事实上,无论是否见面,我们都会联系。我们都爱看书,偶尔会聊些书中的事。我想,这也是我们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见面这样的方式,可以让不常见的朋友们,将彼此记得更牢。我和阿缨约定了见面,这样的默契,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阿缨,我在想,兰比亚斯和伊斯梅竟然有一样的理想。一起去接手书店,让费克里的心血延续,这样的默契很是难得,他们会牺牲很多。太理想化,兰比亚斯和伊斯梅,他们在爱情里有共同的理想。”
我在说一本叫《岛上书店》的书,这是多美很久之前送给我的,而我前几天刚读完。
“这倒是可以上升为理想,毕竟是改变命运的事情。他们本可以有更多自由,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愿意去做一些牺牲。”阿缨显然也读完了这本书。她的想法,总会反映内心的一些顾虑。
阿缨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她在陌生人居多的场合,会有明显的拘谨,熟悉之后,才会稍微放下戒备。而只有书,才能让她安心,在谈起书时,她的情绪会有更多自然的起伏。
“蔌蔌,其实我也有爱情理想的。”她给了我一个狡黠的笑,语气之中带着戏谑。这个时候,她的脸上又现了孩童的天真,鼻梁的皮肤皱起来,让我顿生好奇。
阿缨不常提起她感情的事,每一次,我也不便多问。她想说的时候,一定会告诉我,然而那样的时刻也少。现在她突然说起来,我会纳罕,表面却平静带笑:“你说来我听听。”
“我想找到心中的伴侣,闲暇之时带他去乡下。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在灰白的田间小路上,路两边是碧绿的麦田,空气中是油菜花的香味。此刻,我们要去河边,看水里的蝌蚪,或许,我会带他去看我们废弃的校园。那张乒乓球台还在那里。只是可惜,他看不到紫色的蝴蝶花,白色的广玉兰,以及,红色的月季。我小的时候,放学后,会在她们身边流连。
“夏天的时候,天气非常热,傍晚了,我会跟奶奶说,我们要出去买雪糕吃。于是,我会给他买一支火炬,我们一边吃,一边散步去河边。河边的芦竹那时应是浅浅的嫩绿。我小的时候,会看到上面缠绕一种割手的藤,河边有很多不知名的花草,空气中是细密的植物的气味。天黑了,萤火虫一点点亮起来,我们该回去吃晚饭了,奶奶一定在等我们。”
说到这里,阿缨突然陷入沉思。
我无法想象那些美好的植物是如何陪伴阿缨走过了那些时光。
“然后呢?”我追问道。
“秋天?我似乎不太记得那些秋天了。那个时候,我应该会给他吃一种小巧的苹果。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味,伴着我很多年。每年的那个时候,妈妈会买给我们吃。所以,在我的记忆里,秋天是苹果的味道。噢,是的,我突然想起外公家屋后的那片树林。树叶都黄了,落在地上,我曾经会去收集,夹在书页里。看书的时候,不经意地会发现一片叶子。
“冬天,我对它的印象蛮糟糕。冬天太冷,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适应。我并不爱下雪,所以那些雪并无看头。我喜欢冬季将尽,春日快来临的时候。太阳温暖地照着,我那时候会坐在墙角写作业或者看一本好看的书。奶奶会坐在我旁边,看她的老黄历,不时询问我几个生僻的字。而他,我想,也会和我一起这么做。不过,现在我们的老房子不在了,没有墙角了,多了一些遗憾。我再也看不到墙角的燕子筑的巢,听不到燕子的呢喃。或许,我们只能坐在现在的阳台上,晒晒太阳,俯瞰门前的小河。其实,那倒也不错。不过,或许他不一定会喜欢。”
阿缨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我看见她讲述时,脸上的光彩渐渐灭掉一些,又恢复了沉静的神色。
“蔌蔌,你一定觉得我在说胡话吧?”阿缨转而又苦恼地对着我笑。
“不会。细细碎碎的小愿望,每个人多少有一些。我最初就想过将来带我喜欢的人去钓鱼。钓不到鱼也是可以的,因为可以看看河水。”
“实现了吗?”
“没有,”我顿了顿,“那时的他总在天边,现在的他,兴趣在于赚钱。所以,小愿望竟是理想。我们也许不用对爱情有太多期待。你想必也看过《柳园里》,或许,我们可以把人生,把爱情看得淡一些,说不定有别样收获。”
“她要我把人生看淡些,像坟上长绿草,但我年轻而愚蠢,如今泪如潮。”阿缨轻轻地念道,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中的杯子,茶水已经凉了。外面天色有点暗,起风了,阿缨要走了。
我们就是这样,聊完了,就放下一个话题,各怀心事地回到自己的生活。
认识阿缨这样的人,与她交谈,会有别样的快乐。阿缨还小,她的爱情理想,多少是她孩童的模样,会有多少成年的人,愿意再陪她做些看似无意义的小事?
总须一个有童心的人才行。
下次见阿缨,也许她已经完成理想了,希望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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