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Enn 2
天空的边上，是否罩了一层凝住的薄膜？他想。
他不懂。
灰色的天气里，一次次溅起飞尘，厮磨肃穆的建筑。
少年想起过去的日子。但他大多数其实记不太清。
好像埋在迷雾中的淡印，却有些比任何事物都要清晰。
这是个连鸟也可以随便死去的日子。
男孩曾在草地上见到的一只画眉的尸体，他咿呀地惊叫一声。
女孩走过来，她看看鸟，再看看他。她张了张嘴，说了什么。
男孩揉揉鼻子。他看见她的嘴唇抹了血一样鲜红。
他记得那天自己第一次看见了血。
是谁失手踩碎了那小巧的小家伙？他总是记不得太多的细节。
男孩有时会对此很不满。
那个黑皮肤的女孩又是静悄悄地坐在他的后面的沙地里。
“真讨厌。我记性不好。”他说。
“那说明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继续玩着沙。
“我记得你踩死过一只小鸟。”
“不是我。我没做过。”
“我不会干这样的事，是你。”
“你是记性不好。”她抬起头，“不是我。”
“那是谁把小鸟杀掉了？”
“反正不是我。”她站起来。
她继续说，“而且本来就是死的。你记错了。”
男孩蹲下来。画眉棕黄色小小的脚伸直了。
他不敢仔细看鸟的眼睛，他怕的是对上了死去的眼神。
女孩弯下腰，她伸手想要抓起来。
他第一次发现人类的手这么大。
他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你做什么。”
“别碰。”
“为什么。”
“我觉得不好。”他声音低下去。
他无端地以为，一旦抓住尸体，身体的一部分便会被死亡带走。
“你怕什么。”
她一把抓住小鸟，揣在兜里。
他感觉有灰蒙蒙的东西沉下来。时间如同咔嗒一声地停了。
行人的车铃丁零当啷地响，像是老相片里黑白的脂粉间，流逝的孤独感。
他觉到唯一的明澈，在缓慢地流过。
男孩一动也不敢动。他迷迷糊糊地看见女孩指缝间泄出的茸毛。
他第一次知道，生命可以柔软到这个地步。
或消磨，或厮磨。
男孩不知怎的，想到这句话。
“我连记住自己都做不到。”少年的手插在口袋里，他在心里自言自语，“我的记忆，像是被侵蚀过的石头。斑驳，不堪。”
他仍旧站在当年的那个公园里。
天空是死去的。他面对着无数双蒙尘的双眼。
背后的沙地上，沙堡抽象得艺术。
“你的存在，都是不安定的。”她坐在双杠上，“你就像是随时会消失的怪物。”
他回头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她呵呵地笑起来。
“你又是年级第一。真过分。”她说。
少年眼珠子向上翻了翻，他不在乎。
“你记不记得你杀掉过一只麻雀？”少年说。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一定记错了。”
“也许是我记错了。”少年说。
他又重复了一遍。
“也许是我记错了。”
“你为什么要踩碎那只鸟。”
“我没有。”她被他踩在脚下。裙子上沾着草瓣。
“glenn，因为你，我一直在流逝…连存在都要变得稀薄…”
她对此毫无反应。
“是你杀了它。”她带着一贯的微笑，“你无时不刻地在杀掉那只鸟。你是个怪物。”
“我现在随时可以杀掉你。glenn。”
“你做不到。”
“不…我可以。”他的脸涨的通红。
她任他掐住咽喉。
他的手松开了。想要哭的时候，却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他忽然弯下腰紧紧地抱住她。
他第一次知道，一个生命居然可以这么柔软。
“那只鸟，本来能够一直飞翔。”她说，“我们看见它，就已经死了。”
“glenn…我们能一直这样子在一起吗？”
“谁知道呢？”她说，“但总有一天，你会杀掉我。阿泽。”
——或消磨，或厮磨。
他一想起来，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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