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石黑一雄,日裔英国小说家。1954年11月8日,石黑一雄生于日本长崎,1960年随家人移居英国,先后毕业于肯特大学和东安格利亚大学,并于1982年获得英国国籍。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其主要作品有《群山淡景》、《浮世画家》和《长日将尽》等。曾获得1989年布克奖、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大英帝国勋章、法国艺术及文学骑士勋章等多个奖项,与鲁西迪、奈保尔被称为“英国文坛移民三雄”。
内容简介
石黑将故事伪托于英国后亚瑟王时代的传说。不列颠人埃克索夫妇出门寻子,路遇两位屠龙骑士:不列颠亚瑟王骑士高文,和撒克逊人维斯坦。他们所要讨伐的母龙魁瑞格常年喷吐一种能致人失忆的迷雾。旅途中,由于海拔渐高迷雾趋薄,加之交谈与行动上的磨合,众人的记忆开始复苏——— 原来所谓亚瑟王留下的两族和谐共存的历史遗产完全是假象,真实状况是不列颠人通过迷雾掩盖了屠杀撒克逊人进而取得统治权的血腥事实。于是众人在屠龙问题上产生分歧,最终以拔剑相向收场。
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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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两人之间,有罕见的深爱紧紧相连。偶尔会有,这我不否认,所以如果遇到夫妻,甚至是还没有结婚的情人,要我们渡过去,我们就有责任仔细盘问他们。判断两人之间的爱是不是深到可以一起过去,这是我们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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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我有责任盘问所有渡海上岛的人。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碰到的是一对夫妻,又自称深爱着对方,那我就必须让他们说出最珍贵的记忆。我先问一个,再问另外一个。两人要分开回答。这样,他们关系的实质就会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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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埃克索。可是,我又想,我们心里的感受,会不会像今天这雨滴一样呢?天上的雨早就停了,不过树上浸满了水,所以还有些雨滴落在我们身上。我在想,没有了记忆,就没有了源头,我们的爱会不会慢慢枯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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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件斗篷,埃克索,和别的斗篷一样,这么多年肯定穿破啦。” “我们不是丢在哪儿了吗?也许丢在某块有阳光的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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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好像站在冬天河面上的一艘船里,在浓雾中眺望,心里知道大雾随时会分开,露出前方陆地的清晰轮廓来。而且,当时他有一种恐惧感,与此同时却又感到好奇——或者是种比好奇更强烈、更阴暗的感觉——他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无论前方是什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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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夺走那些记忆的感觉就像一个小偷晚上进来,拿走了我们最宝贵的东西。” “可迷雾笼罩着所有的记忆啊,好的坏的都包括。不是吗,夫人?” “我们也愿意让坏的记忆回来,哪怕会让我们哭泣,或者气得发抖。因为,那不就是我们共同度过的一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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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过去很久了,死者安息于地下,地上早已覆盖着怡人的绿草。年轻一代对他们一无所知。”“愚蠢啊,先生。蛆虫越活越肥,旧伤口怎么可能愈合?和平建立在屠杀与魔法师的骗术之上,怎么能够持久?我明白这是你虔诚的渴望,渴望你那些恐怖的往事像尘土一样消于无形。但是,它们却在泥土中蛰伏,像死者的白骨一样,等着人们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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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些人会有隆重的纪念碑,让活着的人记住你们受的罪。有些人只会有粗糙的木头十字架或者彩色石块,其他的人呢,就只能藏匿在历史的阴影中。
多少古老的仇恨将在这块土地上复活,谁又知道呢?我们只好希望上帝能找到办法,维系两族之间的纽带,可习俗与猜忌一直让我们难以团结。如果对土地和征服的新欲望,被巧舌之辈嫁接到古老的怨恨之上,谁知道会带来什么灾祸呢?
艺术特色
这本小说的叙事口吻呈现出这样两个方面,一是纯粹的失忆,一是刻意的失忆。这两种失忆相互交织,在石黑优雅、细腻的语言刻画下,显得恍兮惚兮、错综复杂,又居心叵测、玄机重重。高文向不列颠领主告密,读者原以为他担心维斯坦屠龙会打草惊蛇,顺便撩走头功,不想他正是阻止屠龙的最大幕后黑手。维斯坦拯救和保护同族男孩埃德温,不料他看中的是男孩的“诱龙”体质。埃德温听任被利用,其实他的本意是借助维斯坦拯救被不列颠人掳走的母亲。甚至恩爱如埃克索这样的夫妇,当记忆恢复有把两人早年糗事一件件打捞上来这样的危险时,也变得支吾其词,同床异梦。[1]
在整个写作过程中,石黑一雄强压内心的愤怒,只以平淡的语气来讲述,但他忘不了作家的职责是说出真相并守护之。因此,字里行间自有一种沉郁的调子,拉扯着读者往历史的迷雾中奔去。比如他一直在追问,既然“我们的土地下面,埋着过去屠杀留下的遗骸”,为何我们不选择直面过去,而是遮遮掩掩地回避。显然回避于事无补,只不过是“为最邪恶的行为罩上面纱”。好比大雾之后一片朦胧,你以为看到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换言之,杀戮之后本以为正义必将得到伸张,没想到却是被上帝那只无形的手轻轻一划,强行抹去了记忆,泯灭了恩仇。
然而恩仇并没有真正消失。于是,骑士维斯坦质问高文爵士的话,听起来就有了那么一点超越文本、超越历史的现实意味了。他一语中的地道出了战争(杀戮)的残酷:“我说的那些人走过了一条残暴之路,亲眼见过自己的孩子和亲人残肢断臂、惨遭蹂躏。他们经历了漫长的苦难,一路上死神就在身后……他们知道,他们终将面对自己的末日。他们知道,现在被抱在怀里的婴儿,不久将成为血淋淋的玩具,在这鹅卵石上被踢来踢去。他们知道,因为他们已经见过,他们是从那儿逃出来的。他们见过敌人烧杀劫掠,见过已经受伤、即将死去的年轻女孩,惨遭敌人轮奸。”[6]
在《被掩埋的巨人》中,石黑一雄展现出他对叙事的高度自觉。小说依照情节发展的不同阶段,准确地变换着相应的叙事节奏。在小说的开头,读者追随一对老夫妻来到公元六世纪左右的一座英国村庄,为了躲避危险,人们如矮人一样生活在地下,拒绝与外界发生任何联系。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患上了失忆症,无法记住几分钟以前的事,使得每个人都丧失了历史,时间似乎也已经停滞不前。此时的叙事节奏异常缓慢,读者能够模糊地感到故事中隐藏着某种危险、某种魔幻的东西,但却无法把握故事的基本轮廓,对应了小说人物只能生活在当下的情景。
而当老夫妻凭借脑海中对儿子的模糊记忆,决定离开村庄寻找儿子之后,叙事节奏也应和着冒险的开始而逐渐加快。伴随老夫妻遭遇撒克逊武士维斯坦、受伤的撒克逊少年以及高文爵士等人,小说像按了快进键似的,各种意外和冲突纷至沓来,事件的真相也渐渐从浓雾中浮现出来。原来,亚瑟王经过长时间的战争,终于击败撒克逊人,将和平带给了英格兰。为避免撒克逊人东山再起,亚瑟王决定对不列颠的异族村庄进行种族清洗,派人专门屠杀撒克逊的妇女儿童。事后,魔法师梅林担心不列颠人与撒克逊人会陷入持久的相互仇杀,让巨龙魁瑞格喷出“遗忘之雾”,使生活在英格兰山谷中的人只能记住眼前的事情,从而让两个对立的种族忘记了彼此之间的世仇。而神秘武士维斯坦的使命就是杀死巨龙,驱散“遗忘之雾”,鼓动撒克逊人向不列颠人寻衅复仇。
最终,维斯坦击败了守护魁瑞格的高文爵士,杀死了巨龙,曾经比邻而居、相安无事的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将回忆起逝去的往事,陷入无止境的仇杀当中。在小说的结尾处,那对老夫妻要到一座小岛上寻找儿子,他们必须分别向摆渡人讲述生活中最甜蜜的事,只有讲了相同的故事,才能证明彼此真正相爱,共同登岛,否则就只能天各一方。可当这对相濡以沫的夫妻分别在记忆中打捞往事,浮现出的却是各种口角与冲突,他们是否讲述了相同的故事,他们能否携手渡海,安度晚年,成了小说留给读者的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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