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工作日上午，小区里冷冷清清，仅有几名社区工作人员看守在小区门口。王斌从家里阳台上探头看下去，长叹了口气，随即点上一支烟。这周六本应是他和未婚妻沈芸的大喜之日，因为所在小区发现了几例确诊新冠肺炎的案例，导致全区的人被限制在家隔离，他们的婚宴也黄了。
“你怎么一大早就抽烟？能不能干点正事？”沈芸在胸前拽紧棉睡衣，不耐烦地冲王斌说。
王斌掸了掸烟灰，头也不回地说：“天天被困在家里，你说什么是正事？”
“酒店和婚庆还退不退钱了？十几万块呢！他们怎么说？”沈芸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向王斌发问。
王斌把烟头向外一扔，转身不耐烦地回答：“酒店不肯退2万的定金，但酒席费会退。婚庆那边不肯退款，说以后婚礼迟早会办，如果我们再办婚礼，可以用这笔钱。”
“什么叫再办婚礼？第一次都没办成呢！”沈芸有点不高兴，顿了顿，又说，“而且什么叫如果？难道你不想办了吗？”
“有钱就办，没钱就别办了呗。”王斌也不耐烦，朝一边走去，“照你这花钱的速度，我看办不成婚礼了。”
“你这什么意思？你说我乱花钱吗？”沈芸拦住王斌，非要掰扯明白。
“前段时间你说要买保险，我把奖金都给了你，有8万块吧，有去无回了。你说说，你都花在哪里了吧。”王斌有点生气地质问沈芸。
其实，王斌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他们交往的一年以来，沈芸一直是个会过日子、朴朴素素的女孩子。可近几个月以来，沈芸花钱的金额突然大增，经常向王斌要钱。开始，他以为是筹办婚礼的开销大，所以他也没在意。直到有一天，沈芸去门口取外卖，手机忘了锁屏，他不小心看到沈芸的微信支付纪录，买了许多儿童的玩具，这让他感到很奇怪。
沈芸没有立马回复王斌，她拉开抽屉拿出几本文件，丢在王斌身上，“喏，你要看钱花在哪里了，就是花在这儿了，只是你自己不上心，你从来不在意我为你做的事！”
说完，沈芸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沈芸甩给王斌的是两本保险合同。王斌翻开扉页，这才想起沈芸提起想给两人一起买几份保险。沈芸还说，结婚后，两人对彼此的责任更多了，而不是吵吵架就会分手的关系，将来有了小孩，对小家庭的责任就更加多了。万一两个人发生什么意外，如果有一份保障，至少能保障家庭受的影响小一些，家庭能得到一些经济上的补偿。于是，他在沈芸的带领下，两人一起投保了两份重疾险，保险费也是沈芸支付的。
王斌一边一页一页地翻保单，一边懊恼刚刚对沈芸说话的语气太重，想着如何去道歉。可正在这时，他翻到保险合同里夹着几张保险回执单，他打开一看，沈芸应该是买了三份保险。他纳闷儿——那第三份保险是什么呢？为什么这份合同没看到呢？
于是，王斌走回阳台，拨通了保险公司的客服电话，提供了这份未知保险的保单号码，以及沈芸的手机号、身份证号。客服人员告诉王斌，这份保单是一款教育金保险，被保险人是李宇成，一个3岁的小朋友，而投保人正是沈芸。
“投保人是什么意思？”对保险一窍不通的王斌问道。
客服人员解释，投保人就是签订这份保险合同，拥有支配保单权利，并且支付保险费的人。被保险人则是享受保险保障的人。一般情况下，当被保险人为未成年人时，投保人只能是父母或者法定监护人。
尽管不敢相信，但王斌相信，沈芸正是这个叫李宇成的小朋友的母亲。他便假装是沈芸的丈夫、小朋友的父亲，询问这张保单的保额、保费和保障内容。他得知，这份保单每年要交5万，交5年，等到小朋友18岁时，每年能领取一笔钱。
一阵询问后，客服人员追问王斌，沈芸申请设立“指定第二投保人”，但是迟迟没有向保险公司提供指定第二投保人的申请表格和身份证信息。
“这个我要问问她。”王斌假装知道的样子，又问，“指定第二投保人是什么意思呢？上次我好像没有记住。”
客服人员解释，指定第二投保人就是在投保人身故后，能申请变更成为投保人的人。一般来说，指定第二投保人要么是被保险人的配偶，要么是未成年被保险人的父亲或者母亲，要么就是已成年被保险人本人（即被保险人未来成年后自己成为保单的投保人）。
王斌推测，沈芸想设立的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孩子的父亲。
他匆匆挂断了电话，心里七上八下，感到自己坠入了一个未知的深渊，却不自知已经坠了多深，爬也爬不上来。王斌掏出烟盒，正想点燃，又关上了火，向沈芸房间走去。
“干嘛？来向我道歉？”沈芸以为王斌是来道歉，一边化妆一边说。
“李宇成是谁？”王斌问道。
沈芸吓得把整个眼影盘都洒在了身上，她惊慌地拍打被弄脏的裤子，惊恐地盯着王斌，哆哆嗦嗦地解释：“这个，我……”
“他是你儿子？”王斌瞪大眼睛，生气地问。
沈芸低下头，微微点点头，接着大步上前拉住王斌的手臂，“我是准备告诉你的，你相信我。”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把我钱拿去给他花光的时候吗？”王斌甩开了她的手，“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孩子爸爸是谁？你是什么时候结过婚？”
沈芸抽泣了起来，带着哭腔向王斌解释，她5年前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和大学同学结的婚，孩子也是和前夫生的，可是因为两人都太年轻，孩子刚出生没几个月，两人就分开了。孩子一直放在前夫的父母那儿抚养，沈芸也换了一座城市发展，并在这里遇到了王斌。然而，今年初，前夫的父母相继生病，前夫把孩子送来了沈芸的城市，交给沈芸的小姨照顾。沈芸因为对孩子心存愧疚，就偷摸着给钱，希望小姨照顾好孩子，因此开销也多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不知道从何解释，我们都快结婚了，我没办法说。”沈芸解释，“保险的事，我一时昏了头，这些年我都没为孩子做过什么，所以我想给他买份教育金保险，以后他上大学有零花钱可以拿。我想着，办婚礼开销大，你不会发现我用了你的钱，而且后面我会赚钱悄悄还给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没有其他事情瞒你了……”
“别说了你，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想过被蒙在鼓里的我吗？”尽管沈芸哭着求王斌，他仍冷冰冰地打断了沈芸。
王斌感觉自己是笨蛋，居然被这样一个女人骗了一年多，居然相信这是他愿意厮守终身、成立家庭的人。他再也无法相信沈芸嘴里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他一刻也不想和这个女人待在同一空间了。
“我告诉你，我的钱不能用来给你养孩子。5万的保费你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其他的钱我懒得和你计较了。”王斌将心里的火化作报复的刀，恶狠狠地说，“你滚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现在就清东西给我滚出去。”
沈芸又扑向王斌，试图挽回，王斌用力地推开了她，像蹬开一坨脏泥一般地嫌弃。几轮折腾后，王斌走回了阳台，留下沈芸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地上，她哭得不能自已。她恨自己没早一点向王斌坦承过去，最后伤害了如此爱过自己的人。
王斌站在阳台边发呆，右手夹着一支烟，却无力送到口边。过了一会儿，沈芸拖着行李箱的小身影，出现在空荡荡的小区路道，一点点挪向小区大门。王斌盯着她的身影，掐断了还未抽一口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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