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雅居

（一）

    每个人都渴望有个家。家，是停泊的港湾；家，是歇脚的驿站；家，是灵魂的依托。不管是奢华的大房子或是简陋的小房子 ，只要有房子，才像一个家。

（二）

   人生之旅，一路行来。我住过许多房舍，起初，先生是民办教师，结婚后我们的家就是他爹妈置办的老屋。四间两偏的土砌瓦盖，屋后竹子成林，前面是一口大堰塘，左右两边是绿绿的山峦。这里地势比较高，开门即可遥望气势雄伟的泰青山，高耸入云。它的周围层峰迭起，匍匐逶迤，视力好的人还可见泰青山腰际隐隐约约有着炊烟袅袅的几户人家。近处，是一条奔流不息如玉带缠绕的洈水河，正是由于它的存在，使湖南、湖北分界明显。

     站在湖南的高处远观我们老屋左右的山脉，那可是“二龙戏珠”的脉向，老屋就坐落在一条龙的龙口。另一条龙口坐落着明德小学，是一所办得很不错的全日制乡村小学。某天，我从湖南回家。仔细观察，两条山脉来自遥远的天际，九曲回环，在这忽然分开打住，还真挺像两个龙头。

    先生的祖父在旧社会还算是个文人，略懂天文地理。这个家的选址，他谋划了许多年。祖父说：“这个地方好，发人不发财的。无论怎样都要保住，不要随便丢弃。”老爹他们这代也有五兄弟，我家公公是祖父最小的儿子，很自然这老宅子也就成了我们的祖屋。

      到了先生他们这一代，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个个英俊、帅气、还小有作为。这个村的单身汉可多了，可先生他们几兄弟找媳妇根本不用发愁。当时，这些穷小子还精挑细选呢。虽然他们家穷得叮当响，我们这些妯娌还是一个劲往里面扎。我是老二，是他们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迎进门的，还算体面。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分家，一家十几口老小的吃喝全靠他老爹掌控着。老爹是个能人，春季农忙时耕地播种，夏季施肥除草，秋季收割打籽。无论是做房子还是种地，付出最多劳动的还是他老爹，这所房子的瓦片都是在他的带领下烧制而成的。

    先生告诉我，为了建这所宅子，他们吃了很多苦。白天做瓦烧窑，晚上到大山里去背树，留了不少血和汗。我们住在里面的人却全然不知。只知道每逢暴雨季节，外面大雨，里面小雨，能接雨的盆盆罐罐都在这时候排上了用场。

    梅雨季节，地面潮湿，所有的衣物家什都生出了白花花的霉。只要天晴，外面的绳子，竹竿满满地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土砖房子最适宜过暑天了，外面阳光再毒，火气再大，里面却是阴冷的，地上铺一块席子，不需要扇风，就可美美地睡上一觉。虽然如此，但还是想拥有一幢不漏雨的房舍，这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老屋简陋穷僻但还是觉得快乐多多，每逢冬天，我们一大家子人会聚在火坑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老爹讲他年轻时的故事，老大讲他参军时的见闻，老三长得最帅，则讲他的艳遇，老二就讲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老四、老五最小没有什么见识，就晕晕乎乎地听着。

     由于房子不通风，烟熏火燎得呛人，我们依然有滋有味的烤着不愿离去。有时候，老妈把她做的米粑粑烤在灰火边，我们看着那慢慢焦黄徐徐飘香的粑粑，迫不及待抢着吃，哪怕烫手也心甘。有时候也烤红薯，红薯放多了，火就慢慢变小了，只得不断地添柴禾。每晚直到烟飞灰灭，大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我们家的老妈既贤惠又好客，每每放假农闲，就会有许多小青年呼朋引伴来到闲庭，玩上几天。老妈做饭特好吃，若是南瓜小菜都被她做得色香味俱全，每次我们都吃得精光。有一天，家里又来人打牌蹭饭吃，我和小妹出去溜达，等我们尽兴而归时，他们在家吃得菜光饭光。脾气刚烈的小妹，冲进厨房拿起锅铲摔得远远的，狠狠地得罪了他们。可他们却不计较，还是一如既往来我们家玩。

    随着儿子的出生，我们家又增添了新的快乐 。怀胎十月苦，小家伙出生后，我可轻松了，姥姥、婆婆、叔叔、姑姑都抢着抱，逗乐打趣好不惬意。儿子吃的、喝的、玩的都不用我操心，他们安排的既周到又体面，作为下一代，是儿子最先来到这座老宅子的。现在，我们这一代，一个个成家立业，都搬出了老房子，在新的地方建起了高楼大厦 。我们也由于工作地点的改变，搬到单位去住了。虽然大家比以前富足了，但却没有机会聚在一起，再也找不回往日的快乐。

     前些年，老爹被一场大病击倒，再也无法站起来，后人没来得及尽孝，他也来不及享福，就抛下我们和他一手创办的家业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世，埋在老房子后面替我们守着老屋，享年65岁。每年扫墓祭祖大家才回去看一眼他们的老爹和老宅子，由于多年没有整修，房舍周围杂草丛生，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三）

    先生的工作地点不断改变，家也漂浮不定。我们漂流的第一站是曲尺河，学校坐落在坪坝之中，四面都是沿山盘旋的山路、挂在山际坡地和高高的山岗。一条婉如绸缎般的河流穿行其中，给这所学校增添了不少灵秀之气。由于单位住房有限，我们只能住一间房，中间用布帘隔成了两小间，里面就寝，外面做饭。总算有了一个安居之所，虽然不漏雨，但由于空间小，家具多，很是逼仄。

     儿子也启蒙于这所学校，那时的他，书包里面装的不是书，尽是零食和玩具，一天不给他零食，他就赖在家里不上学 。感觉这孩子没多大出息，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耍，即使这样，我们依然拿他当宝。每天放学回家，一家三口逗乐打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溢满了小屋，算是穷开心吧，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就搬家了。

（四）

     第二站是卸家坪，这所学校也很简陋。但是周围群山环绕，景色怡人。由于学校周围活动的范围小，而且山高地低，我们只能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再迷人，竟浑然不觉，我们真正成了井底之蛙。

     最先入住的是二楼老师寝室，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套间 ，也是窄窄的，挤挤的。还好，隔壁也住着同病相怜的人。闲时，老师们都坐在走廊上侃大山，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他们都说这里是小香港呢。大家无事时，也常来坐坐，拉拉家常，打打牌。我则忙进忙出为他们准备吃喝，也觉其乐无穷。

      孩子越长越大，我们挤在一起有了诸多不便。在学校领导的照顾下，又住进了学校三室一厅的家属楼，在这一住就是十多年。虽然房子较大，住着舒服，但乐趣却少了许多，整天关在里面像笼中之鸟，失去了和他人自由交流的空间。

     春天的早上还是挺诱人的，天还没亮明，屋后林子里的小鸟就卖弄着清脆的喉咙唱着动听的歌谣，时不时，几只胆大的小鸟会敲击窗棂吵醒我们的美梦。树木舒展开长长的枝条，展开嫩嫩的绿叶。野花绽放，五彩缤纷。徐徐飘来湿润的山风，清新怡人。这一季的花红草绿，蝶飞蜂舞，美丽而充满生机。

      夏天，这里的山苍翠欲滴，哪怕骄阳似火，山里的凉风习习，这里没有城里的喧哗浮躁、污尘浊气。又成了别人口中的天然氧吧，适宜静心养性。

    冬天也别有一番韵味，早上起来打开窗子，外面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原先叽叽喳喳的小鸟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操场铺着厚厚的地毯，雪白晃眼。篮球架，乒乓球桌都被银亮的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树上缀满了蓬松蓬松的雪球儿，房檐上吊着晶莹透亮的银条儿，屋顶全是白花花松软的雪，好一幅冷漠含蓄的雪景图。   

     孩子在这所学校完成了小学和初中的全部学业，继而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先生也在这所学校当家十来年，古人说得好，当家三年狗也嫌。2011年9月，为了变换一下工作环境，不得不调离这所山村学校，来到了如今的工作地贺炳炎中学，我也随之来到了这座小镇。

     单位分给我们两室一厅的平房，屋内陈设简单，家具陈旧。如想翻新，只得不断变换花样摆放。仅有一台电脑是我的最爱，供我写作，不拘篇章，随想随写，自娱自乐。

      后面是一片碧绿的高粱地和果林，雨后可以闻到淡淡的泥土香味和绿叶的清香。镇里到处都是钢筋水泥混泥土，能嗅到天然的泥土气息真的好难。坐在门口即可看到宽阔的操场和漂亮的跑道。每天早上和傍晚，操场上，跑道上，到处是孩子们的身影，他们打球，长跑，闲坐，散步，好不热闹。

    古人说的好，房子接地气最养人。我住过的所有房子中，只有这间最合我意。门前既可晒衣服和被子，也可以闲坐看风景，还可以互相串门拉家常，再也不用噔噔地楼上楼下跑。人生已过半百，五不想再四处漂泊，但愿它就是我们最终的房舍。

（五）

   闲庭也好，雅居也罢，不论奢华低贱。只要住着舒适养人，就是最好的雅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