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外婆家就放着一口棺材。棺材是外婆很早就预订好的。也许是把死亡看得比较淡定,外婆和棺材就这样和平共处了将近30年。第一个棺材烂掉了,又打造了一口,在外婆89岁的时候,离开了人世,就装在这口棺材里,葬在了山花烂漫的墓地,鲜花和墓地就这样和谐地相融着……
听外婆说,她的爸妈是中农,家庭条件还算殷实。外婆的哥哥有私塾老师在家教学,但是女子在当时没法受此殊荣,外婆只能在门缝里偷偷看看,但也没有强烈的读书欲望,只是好奇。
外婆在传统中长大,到了待嫁年龄就应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了。当外婆坐着大红花轿,盖着红盖头时还在祈祷,未来的夫君别缺胳膊少腿就满足了。到了婆家,等到盖头一掀,外婆看到外公有模有样,四肢健全,十二分的满意。从此就安心过起了居家女人孝敬公婆,伺候丈夫,照顾孩子的烟火日子。
外婆生有5个儿子,在她39岁时生下了我妈—她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所以我妈从小受到万千宠爱,外婆到哪儿都带着我妈,那时候生产队赚工分,外婆就把我妈放箩筐里挑着她去地里干活,我妈的童年就是捉着蝴蝶在草丛中长大的。
我对外婆的记忆大概从6-7岁开始的,那时候外婆已经快70岁了。拉扯大了六个孩子的她已经老了。但是她身体很好,挎着篮子,踩着小碎步,梳着纹丝不乱的小盘头,站在村口等我们,像一尊雕像。也许是缺钙或者是其他原因,外婆自我记事起就没有牙齿,她的样子一直是这样,以至于我一度感觉外婆不会再老了。
在我十几岁的某一晚,在舅舅家吃完饭,我被要求送外婆回去,在一个狭窄的巷道中,我挽住外婆的手臂,外婆连说不用,蹬蹬蹬地往前走了。望着外婆挺直的背板,风风火火的样子,感觉外婆能活到100岁。
岁月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我的长大伴随着外婆挡不住的衰老。
外婆的盘头变得稀薄,白色成了她头发的主色调,村口迎接我们的身影变得单薄而伛偻;外婆开始和舅妈吵架,抱怨找不到这件衣服,那件裤子。即便妈妈买的几根拐杖一直未被拆封,但我感觉外婆真的老了,不仅身体老了,心也老了,许是真累了,八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燃了一辈子的油灯里的油快燃尽了……
后来,外婆走了。那天下着好大的雨,她的子子孙孙从山脚排到了山顶,外婆的一生就在子孙们举着的无数彩带、彩纸中画上了句号!
若干年后我要结婚了,妈妈带我去银行,说外婆在银行给我存了嫁妆,生前叮嘱妈妈在我结婚时转交给我,存了几十年……柜台人员一再核实,找了半天才找到记录。
在银行寄存了这么久的祝愿……
我想到小时候不懂事,当外婆剧烈咳嗽时,总是嫌恶地背过身去,当我握着这一叠纸币,悲伤得不能自己……
记录以上文字纪念外婆,告诉外婆:你的外孙女已经带着你的祝福为人妻了,她幸福,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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