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我想我应该找点事做,在家里虽然很快乐,抓黄鳝也能找到钱,但终究不是长久的事,看到同村的老乡在外面一个个光鲜亮丽,自信得意的表情心里有些羡慕。快到下半年了,黄鳝都进到洞里冬眠了,我在家里玩的无聊,有个人要我跟他学弹棉花,我也就很乐意答应了。说好年底有工资奖励,平常跟着师父吃饭,表现好的话还给买两件衣服过年,条件是要到另一个相近的县城做事,要离家一个月左右。
那时候想老抓黄鳝也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有一门手艺傍身就好了,弹棉花是很热门很体面的手艺,心里很兴奋。那个人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穿一件的确良衬衫,下身穿一条喇叭裤,肩膀上挎一个黄色挎包,看起来潮气又漂亮,像一个城里人。实时上在那个年代他的确是一个成功人士,凭着手艺吃的好睡的好,老婆还不用做事,整天在家玩麻将,房子还是红砖盖的楼房。不过看他眼珠子有些发黄,走几步一声咳嗽,让人感觉有些病态的样子,再加上总是一副苦大仇深面容,皱纹上的脸没有笑容,让人不大喜欢。
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到离家四十多公里的外乡镇去做事,半路上我们换着骑,两个人从早上八点出发到晚上六点多才到,中间没有休息。第一次离家到这么远的地方,面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风景,陌生的人说着不一样的方言,当然现在想来那样距离就是一步之遥,近的像在家里一样,可当时就像远隔万里似的。好奇的四处打量,四周都是一望无际棉花地,一个村庄散落在棉花地中间,像桃花岛里的桃花洞,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人。小孩子新到一个地方,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但是胆小的我不敢乱动乱跑。那边的田地比我们这边的农田大一些,村庄也比我们大一些,离县城也远一点,他们说话口音和我们相差很大,也许是离江边很近的原因,空气都是潮湿的。住的人很少,一个村庄与一个村庄相距很远,站在那里天气不好看不到另一个村桩的影子,但是他们都很富裕,至少在那个年代比我们富裕,因为一个个都做起了红砖房。
从事棉花匠的人不多,所以很受人尊重。棉花匠其是很赚钱的,做泥水匠累死累活一天没他半天工资高。人生总没有完美的事情,棉花匠因为每天接触的灰尘太大,没有多少人愿意做,所以这其实是冷门行业。做这行的人基本都有职业病,时间长了,肺都会有毛病,因为每天都是工作在狭窄的空间里,把棉花被弹的四散,灰尘实在太多了。别看我的这个师父,平常声音很大,喝能喝一斤健康也是有问题的。
大家有喜事才会找棉花匠打几床棉被,一般都是有女儿出嫁,或是儿子结婚,才请棉花匠来家做个几天,再说弹棉花也辛苦,所以每到一家都是热情招待。吃的伙食特别丰盛,直到现在我都以为这是我人生中特别是青少年时期生活最好的一段时间。伙食满足了我营养上的需要,不过可惜那时还不知道营养对于一个人成长的重要性。一个人在少年时既不懂得营养,又不知道知识对人重要性,就像一棵长在贫瘠之地而没有人守护的树一样,只能任其成长,长大了一切只能随缘随命。
出来第一天,他把我安排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家,自已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年我才十三岁,实足的一个小孩子。站在一个陌生房间里,天渐渐黑了下来,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棉花地有些害怕,也许是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也许是年龄太小,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辛好没人发现。那时候没有电灯,天黑下来,外面就是一片乌黑,远处似乎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影子在揺晃。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汉,因为弹棉花时与师父常在一起喝酒,所以借住他家。两间土房子,一间客厅一间房,他大概喜欢赌博在外面玩到十二点才回家。
我每天默默的干着活,把活做好是我的天性,无论做什么都会拼尽全力。由于我勤劳认真做事的态度,师父也很高兴,每天都夸我。很快我就掌握弹棉花所需的力所能及的一切技术,成为他很好的帮手。平常他都是做一床棉被就下班了,有我在一直都是做两床,有时甚至三床,我的加入让他有了更多的收入。就这样到了年底,我却失望了,因为他的承诺就是一句空话。他的理由是人太小,还要跟他学习两年才好,后来第二年他再叫我跟他去,我就不去了,再怎么求我也不去了。我觉得自己就是免费的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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