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撑的”引发的霰粒肿

今天下午，北京忽然迎来大风，温度再次降到冰点，只企盼这降温能给北京带来久违的降雪，也将这流感驱逐出去。

想起前几天朋友发来的一篇文章《一场流感，就能压哭多少中国家庭》。当时我家宝贝正在发作霰粒肿，虽不像感冒发烧那样陷入“鸡飞狗跳”，但依然足够让我们上火。同事的妈妈是区医院的眼科主任，远程问诊便诊断是霰粒肿，要求抹药、禁止玩手机看电视。抹药后，有消肿但不明显。匆忙奔到北京儿童医院，挂了眼科、中医专家号，得出的结论是——孩子就是“吃饱了撑的”。

这个结论让我们讶异。儿子一岁零一个月，虽然不胖，但值得自豪的是他的抵抗力比较强，前一段时间的流感也没有中招，添加辅食以后，也属于胃口超好吃嘛嘛香的主儿。公公婆婆全天候在家带孩子，琢磨着什么好吃、怎么有营养，就给他做各种花样的辅食。我和老公都是工作比较忙、经常需要加班的“公务猿”，有老人全心全意、儿子身体壮壮，我们一直没操过心。

只是没想到，这照料精细、营养全面，反倒出了“问题”。医生要求我们限量供给肉类，尤其晚上禁止吃肉，只能一碗粥，吃到8分饱。一句“吃饱了撑的”，成了我们全家情绪爆发的导火索。

从医院回来已是下午4：30，我和老公各自继续上班，当晚老公值班留守办公室。儿子的晚餐，在我的“监视”之下，只有一碗粥，几片青菜。“食肉动物”非常不开心，晚上连带多喝了30毫升的奶粉。第一晚，就在儿子的几声“哼唧”中平安度过。啰嗦一句，医生说夜里总哼哼，也是积食，即吃饱了撑的。

第二天晚上，我回到家，婆婆正在喂儿子晚饭。我下意识地问道：“没有肉吧？”婆婆冷淡地说：“没有。”大概10分钟后，老公推门进来，也重复了我的问题。婆婆便有些不开心，念叨着：怎么能不吃肉呢，不吃肉怎么能吃饱，中午在那啃土豆，看的我心疼啊。说着说着，婆婆眼圈红了，也开始哽咽。

这突如其来的泪水，搅乱了我们看似平静、实则焦躁不安的情绪。从我们结婚到现在，我只目睹两次婆婆情绪失控，一次是老公唯一的小姨因为心脏病住院，检查结果不太理想，但因为要帮我们看孩子，没办法过去照顾。今天这便是第二次。

见过我婆婆的同事、朋友和同学，都说她是“女强人”，很能干。确实，丰富的人生经理，我的婆婆，干练通透。她曾经是一名普通的民办教师，在三十多年前已属“业务骨干”，为了生老二，毅然决然地辞职。后来，做过不少行当，干洗店、西服代理、烧烤店，甚至还曾在“宇宙的中心”——五道口，盘下一个小铺面做盖浇饭。直到2016年，我与老大结婚、生子，公公婆婆才跟我们在北京一起生活，帮忙带孩子。

一直以来，我很感激为我们全心全意付出的公公婆婆。经历人生的历练，岁月的洗礼，他们已近花甲之年，仍似一头埋头苦干的黄牛，为我们的岁月静好，燃烧自己、透支自己。婆婆的眼泪，就如同戳在我心上的一把刀。我赶紧让老公去开导婆婆，又在反思这两天我和老公说过的话。

很多人曾经跟我说，年轻人和父母在育儿方面肯定有分歧，婆媳之间肯定有矛盾。长久以来，我一直很自豪地认为我们磨合很不错，并没有成为角力的双方。这次因为“吃饱了撑的”引发的霰粒肿，我们夫妻二人前所未有地“统一战线”（从前都是我和婆婆一个战线），一致把医嘱当圣旨，却忽略了为儿子百分之两百用心呵护的爷爷奶奶的情绪。

我们在抱怨、指责他们的时候，确实忽略了，正是因为他们背井离乡、放弃安逸来帮我们带孩子，我们才能在孩子生病的时候不请假、在需要加班的时候只是一个电话、在工作时全心全意毫无牵挂。这一切，一边是居高临下的指责，一边是心安理得的享受，不过是因为我们还把自己当成没长大的孩子，仗着他们的倾其所有，仗着他们的不予计较，恣意索取。但我们也忽略了，父母双亲已经从我们年少时的那座可以依靠的大山，逐渐两鬓斑白、步履蹒跚，他们也会生病，也会老去，也需要我们的爱与呵护。

反思的时候，我似乎听到婆婆低声呵斥老公的声音，但更多感受到的是婆婆不忍孙子“吃不饱穿不暖”的无尽的爱。想想自打怀孕到现在的两年来，家里最美味、最有营养的食材全都落入我和儿子的肚子里；公公婆婆每月为数不多的退休金基本都花在了我们身上；月子里为了让我睡个安稳觉，婆婆曾抱着肠胀气的儿子走了一个小时；为我分担太多带孩子的辛苦，腱鞘炎总是来骚扰，别人家都是“妈妈手”，我们家是“奶奶手”；经常看到婆婆带着老花镜研究辅食，变着花样尝试，只为儿子多吃几口；想到婆婆跟我说“有我们在，不用担心，放心去上班”……

很多人说，老人溺爱孙子辈的孩子。可这不是很正常么？一来，他们总想着弥补当年在我们这个年龄因为工作忙而对儿子、女儿缺少陪伴的亏欠，便想着以加倍的呵护守住儿孙绕膝、共享天伦的幸福。二来，教育子女本就是为人父母而非祖父母的职责啊，就像《三字经》里说，子不教父之过。

想到此，我便找了个话题切入，借了同事的话说：“孩子哪有不吃肉的，不吃肉怎么长大个，怎么有抵抗力？”婆婆情绪也趋于稳定，开始跟我们讨论怎么“限量供应”的问题，也达成了基本一致。晚饭后，婆婆切了一点肉丁，分成7小份，端着盘子走到我老公面前，说：“每天吃一小撮，多不多？”我老公赶紧说：“哎，妈，不多不多，就这正合适”。婆婆说：“这还差不多，你要再说不让吃肉，我就去你办公室静坐！”

这半开玩笑的话，把我们所有人都逗乐了。一场暴雨终于消散。看似育儿分歧，但如果没有我“添油加醋”地提要求，似乎也不会爆发。毕竟婆婆不会把怒火撒到我身上，老公便成了替罪羊。但他挨骂一点都不冤，因为他最能把儿子身上的每一个小红点无限放大、无限夸张，号称“儿子奴”。

其实老公一家人都特别爱表达，喜欢你就跟你变话痨、给你做好吃的、给你买买买，用一碗粥温热你忙碌的心、匆忙的胃。婆婆偶尔也会蹦出类似于“有一种冷叫’奶奶觉得你冷’”的神句。想起某天晚上，婆婆给儿子做了猪肉白菜馅包子。这是儿子的最爱，也是婆婆最拿手的专属“儿童餐”。儿子坐在餐椅上等得不耐烦了就开始哼唧、抗拒。这时，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被“运”到小餐桌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哼唧声戛然而止，大少爷所有的注意力被包子吸引。婆婆语出惊人：“果然是‘包’治百病啊！”

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慢慢爬到四楼，推开家门，温暖的气流迅速在我眼镜上升腾起一片白雾。模糊中，我看到厨房里公公正在准备那碗甜甜的八宝粥，卧室里婆婆正在陪儿子看绘本，老公正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这就是最温情的日子吧，细密的爱，是牵绊，更是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