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

江南雪

江南雪，轻素剪云端。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冷影褫清欢。

蟾玉迥，清夜好重看。谢女联诗衾翠幕，子猷乘兴泛平澜。空惜舞英残。

                                                                                         ——王琪《望江南》

在来绍兴之前，看到地图上标注的城中交叉纵横的水道，就在想，这该是怎么样一座城市，莫不是真的长在水上。来之后，才觉得，一切就该是这样，一点也不奇怪。江南多雨的天气，才滋润了城中大小的河流，才造就“乌蓬夜雨、棹歌归舟”的意境。

看惯了江南雨，初次见到江南雪竟也有别样的惊喜。许是上天垂怜，临走之前见到了纷纷扬扬的江南大雪。伴随着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先是气温陡然下降，头晚便下起了冰冷的冬雨。大概是夜深的时候，雨悄悄地变成了雪。第二天早晨醒来，隔着帘子都能感受到屋外的寒气，透着帘子隐隐有些光亮，似与往日不同。掀开帘子只见房前屋后一片皑皑，天空还在飘雪，一片片好似鸿毛，又似玉片，纷纷坠地皆不见。比起年前那场小雪，这才算是真正的冬天的雪。

鲁迅先生曾写过北方的雪，可先生的故乡确是这江南绍兴府。与北方那“如粉如沙，绝不粘连”的雪果然不同，江南的雪都带着江南特有的温软气质。一片片都黏在一起，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即使是这么漫天飞雪，在地上一时竟也积不起来，毕竟是江南啊。以前每次下雪后，都喜欢在还未被人破坏的积雪上踏来踏去。脚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一脚陷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雪也被踩实了，只有这样好像才不辜负一场雪。曾经的童年乐趣至今还不曾泯灭。可在这里，这样小小的乐趣似乎都难了点。雪落在地上，便立刻消失不见，好容易有了积雪，去不消片刻，都化作了灰暗的雪水，没了雪白的颜色，难免让人有点失望。但有雪总胜过无雪。

《世说新语·任诞》曾记载东晋王徽之客居山阴时雪夜访戴的故事。“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不枉魏晋风流。转眼千年已过，此刻我也站这在山阴故地上，只是不知我脚下的这块土地，子猷可曾踏过？也想风流一把。冒着大雪，在绍兴城中徒步，好不容易走到了府山脚下，却看到了封山的告示。奈何兴致不减，又走到城北的蕺山，这才拾级而上，雪中登山。蕺山是绍兴城内三座主要的小山之一，山顶有文笔塔，是蕺山的标志性建筑，与府山飞翼楼、塔山应天塔成三塔鼎立之势，构成绍兴古城上空的美丽画面。上次来时是风和日丽，阳光正好的天气。这回冒雪前来也是另有风姿。步道皆白，山路全不见行人，只听得簌簌的声音才知道是有积雪坠落。行至山腰，猛然抬头瞧见路边竟有两棵腊梅。寒冬腊月，暗香浮动。甚是惊喜。走了大半天的倦意顿时消散。南宋文人姜夔曾自制《暗香》《疏影》两曲赋梅，格调高雅，词风清绝。“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时隔千载，中词风流不减分毫。今日幸观雪中寒梅更是香气馥郁，傲骨铮铮。

登至塔顶俯瞰人间，愈觉雪景清奇。山上不比城中嘈杂。满山的树木皆是银装素裹，枝桠覆着厚厚的雪。四散开来的枝干，像是张开双臂的树们承接着来自冬天的敬意。如此端庄肃穆画面，美的让人窒息。塔顶的飞檐悬着铃铛，有风来时便摇摇坠坠，叮当作响，颇有古韵，空旷的山中愈显铃声清亮悠远。虽然一眼望尽的不止宁静的小山，还有远处的高楼和车流，但此时此刻，好像一切的纷繁杂事都与你再也没有关系。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倚着塔顶的阑干，耳边吹过呼啸的山风，静静地凝视着脚下的绍兴城。万古如斯。

一场江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