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4

作者: 耿红敏 | 来源:发表于2019-07-04 17:57 被阅读0次

    《市井人生一》

    (题记:每个人的经历,都可以写一本书。 真人真事,名字一概隐去。)

            跟C认识,还是在单位门市实习的时候,她是一个山西女孩,大眼睛,长马尾,个子小巧伶俐,说话带点方言,脸上总挂着甜甜的笑容,每次来提货,都有她嫂子陪同,她们骑两辆自行车,帮她把货物在后衣架上绑好,然后大家有说有笑地挥手告别。时间久了我才知道,她已经结了婚,老公是小Z。小Z跟正常人不一样,身高只有大概一米二或者一米三,鸡胸驼背,腿瘸,一只脚畸形,就像是一个对号的形状,所以那只鞋子得用绳子绑在脚上,才不至于掉下来。

             因为跟C年纪相仿,后来她们每次来基本都是我接待,一来二去就熟络了,跟朋友差不多,C心地良善, 纯真,虽然是已经生了个女儿,却依然保持着孩子般的心境。她们开着一个家电维修部,店里有小学徒,徒弟都喜欢这个老板娘,偶尔徒弟跟来提货,笑说他们老板娘的脑子就是计算机,两三位数的乘除法她听完答案就脱口而出,比计算机还快。平常她的订单算账结账她张口就来,单位这边再核算一遍总是准确无误。他老公极个别时候也来,骑着一个儿童款小自行车,面相与谈吐倒是落落大方,肤色黑,头发极好,理着板寸,一根根头发像一根根密密麻麻小刺一样立在头顶,在门口就开始笑,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姐姐妹妹们,可不能在小C跟前乱说啥哈。”看着他谦逊随和的样子,大家都心生好感,自然在小C面前闭口不谈其它。Z是都市乡村的,其父还是一所小学的校长,家境也算殷实。兄弟姐妹中间,只有Z生出来就是那个样子,据说是跟他同一年出生的孩子好几个是相同缺陷,村民也不知道是啥原因,都怀疑是环境污染造成的,但村子里之后和之前都没有出现过那种情况。

            C觉得我化妆比她水平高,想让我帮她也画一下,尤其是眼睛,她说用不好睫毛夹和睫毛膏,于是有一个星期每天早上上班时候她就来找我,开始是她嫂子依然陪着,慢慢地看我俩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聊的话题她也插不上,另外就是我从不问别人的隐私,觉得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反而不如不知道的好。有时候嫂子就不跟着来了,我也没有多想过,只觉得她们妯娌俩相处得挺亲密,关系也要好。

             快过新年时候,C让我陪她去看一件衣服,羊毛绒大衣,价格是一千多,让我帮她拿主意选什么颜色,我的建议是选驼色,比较柔和,也不太扎眼。最终她选了橘色,特别靓丽的颜色,领口和下摆都是大毛毛边,她说要回娘家,得穿好点,并且说她自己回去,她老公从来就没有去过她们家,她们娘家人也不知道她老公是什么样子,当然了,二十多年前的交通和通讯都不像现在这么发达。然后我送她去汽车站,在候车大厅,她穿的这件衣服就成了一个耀眼的目标,她又涂了鲜艳的口红,一个中年男人走过她身边时候冲她说:“打一炮吧,多少钱?”我俩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啥意思,回来我告诉同事大姐,大姐笑得直不起腰。

              一天,C自己来找我,眼睛有点红,我看她像哭过的样子,就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她看着我,瞬间眼睛里满是泪水,:“你知道吗?他们天天看着我,她嫂子就是专门监视我的。”“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我家是山里面的,很穷,兄弟姐妹十三个,我并不是最聪明的,我的哥哥们比我脑子还要好。可日子太穷了,上不起学,我们兄妹初中上完或者没上完就不上了,我是家里最小的,我二姐给我说的婆家,她嫁到了延津,婆家跟我公公家这边是拐弯亲戚,我公公说如果她说成了这个媒,以后给我买什么就给她也买什么,都买双份,于是她就竭力撮合,我也不知道自己咋稀里糊涂答应了。穷日子我过怕了,可也不想过现在的日子。其实我嫁给他时,他只是会修表,别的啥也不会,我到这儿来以后上的电大学习修家电,然后我们开了这个门市,生意还可以。电大时候还有男生追我,我吓得话都不敢跟人家讲。我恨我姐,上次她还来我公公家闹,说许给她的诺言没有兑现。我嫂子你看着人也可好是吧?她在家里总是指桑骂槐,骂我,Z有残疾,尿痛也提不动,我力气小得让嫂子帮忙抬,因为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挨了她多少骂。后来怀了我女儿,生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我个子小,不好生,受了大罪,我就想着如果孩子生下来也有残疾我就不要了,省的以后痛苦,还好孩子健康聪明。Z对我也不好,经常掐我拧我,我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在外边一个样子,夜里又是一个样子,我常想,他的心为什么这么狠,如果他没有残疾,估计对我更坏。我现在就是心疼孩子。”看着她边哭边说,我不停给她纸巾,我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陪她难过。给不出好的建议,也找不出合适语言安慰她。她哭诉完,平复了一下心情,就离开了。在这里她除了那个现在不怎么来往的二姐,举目无亲,况且还有一个女儿牵挂着她的心。

             又有一次同事大姐朋友家冰箱坏了让C去修,同事朋友是个快言快语的女人,中午一起吃饭时候就对C说:“你找个那样老公做什么,一辈子还不窝囊死。赶快跟他离了吧,再闭着眼摸一个都得比他强。”同事大姐埋怨朋友:“你跟人家说这些干啥!赶紧闭嘴吧。” C睁大眼睛,嘴唇动了动,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再次见到C,是在我离职几年后,路上偶遇了她,我们路边简短聊了几句,她惊叹我还那么年轻,而她俨然已经是一个中年妇女了,长发剪成了短发,眼角满是皱纹,满目沧桑,背也稍稍有点驼了。她说她们家新盖了三层楼房,她又生了一个儿子,末了叹了口气,说就这么过吧,一辈子也就这了。

             一晃将近二十年再没见过她,想她也许抗争过,内心不知道崩溃了多少次。一边生活着一边厌倦着,慢慢地把自己打磨得能跟他匹配了,就啥也不想了。生活一定不只是苦,一定有甜的时候,即使是短暂的甜,也给过她生生不息的希望吧,能让她用一辈子去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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