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山村的夏天，临近中午蝉鸣声音愈渐嘹亮，热浪从柏油路上升起，像是蒸汽在蒸着路人。
戏台后的大片阴凉地里坐着村里没有下地的妇女们。突然，一个人影在热浪中出现，那来人冲着妇女们道：“哎呀我的天哪，村东头的歪胡子死啦，倒在了厕所里。”
妇女们一听立刻骚动了起来，其中一个叫青萍的扯着脖子不屑地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是个人迟早都要死。”
青萍说完起身冷笑一声后，转身走开了。剩下的妇女们叽叽喳喳，吵嚷着。
“哎，他闺女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命苦啊。”
“可不是嘛，他这一死到时候就是一座孤坟啊，没后代以后过个节都没个人给他上坟。”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轻声问道：“他老婆不是去年过世的吗？他两要合葬的吧，那他咋会成孤坟呢？他姑娘逢年过节总该会给他烧纸钱，你们糊涂了吧。”
女人们听了年轻女人的话后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女人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年轻女人跟前对她说：“你嫁来我们村才两三年，你不知道。那歪胡子的老婆是青萍公公的老婆，两人都没离过婚，还有歪胡子的闺女--燕燕，那是从邻村抱来的。”
“什么？没离过婚就和别的男人一直住在了一起？”年轻女人惊讶地问着。
“是呀是呀，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们背信，不过日常来往咱不论英雄出处，咱也不闲言碎语。不过他们两的破事，这十里八乡估计也就独他们一份啦。”
年轻女人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兴致勃勃地听着。
“别说啦，咱们去看看吧。哎，老刘家的媳妇你就别去了，不干净，你抱着孩子快回家吧。”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婆婆说着。
年轻女人目送她们走进热浪当中，又想跟上去看看，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怕见了死人会给孩子沾染上晦气。她在阴凉里独自坐了片刻后起身回了家。
一踏进家门她就问自己的婆婆，“妈，村东头的歪胡子死啦，村里人都说他下葬后会是一座孤坟。”
“那肯定的呀，人家青萍肯定不能让果子和歪胡子葬一块啊。”
“究竟咋回事嘛？听着好复杂，妈您给我讲讲呗。”
年轻女人把睡着的孩子放在床上，扯过一边的蚕丝被盖在了孩子身上。
“他们家那事复杂的很。我边做饭边给你讲吧。”
“嗯。”
年轻女人跟着婆婆去了厨房，一进门，婆婆就搬出了门后的小板凳示意自己的媳妇坐下。
“妈，我不坐，我和您一块做饭听您给我讲歪胡子的事吧。”
“你带了一上午的孩子挺累的，做饭你就不用插手了。”婆婆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搭在媳妇双肩按在凳子上。
“那果子年轻的时候先和青萍的公公结的婚，生了白小子也就是青萍他老公。那个时候歪胡子一个人住在离我们村十多里的山沟里，也不知道他和果子咋鬼混在一起的。反正后来歪胡子从山沟里搬了出来，在咱们村东头建了房子。果子就没羞没臊地和他住在了一起，青萍的公公算得上是一个窝囊的人啦，自家媳妇都住别的男人屋子里啦，他都不吭气。要是我，她果子要是敢那样乱来，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媳妇很疑惑地问：“那白小子咋不叫他妈回家呢？他老子不觉得丢人，他也不觉得吗？”
“哎，人家果子做的是出格了点，不过人家也是有辛苦的。你也去过白小子他们家，那一串有六间北房的院子全是人家果子一手建起来的。说到这个，青萍的公公真的就是一个窝囊废，全靠着自己媳妇过日子。果子乱来，他也没啥可说，毕竟自己没啥本事。”
“妈，你觉得歪胡子和果子为啥在一起啊？”
“为啥？相互爱见呗。不过我是理解不了有啥爱见不爱见的，我和你公公的婚事也是你祖祖们给定下来的，过了大半辈子也就那么回事。”
“妈，你都知道人家相互爱见，你还不支持人家。”媳妇笑眯眯地打趣道。
“爱见有啥用，又不顶饭吃。”婆婆把水掺到面里，一边用手搅着，一边说。
“他们两倒是爱见了，住一起了。也不听听别人咋说他们的，背信啊。”婆婆开始把散的面疙瘩揉搓起来。
并接着说“他们两倒是爱见了，在一起了，可老天爷是有眼睛的。果子抛夫弃子的，缺德。好好的家庭不要，搞有伤风化的事情。这些老天爷都知道，当年果子也就三十出头，跟歪胡子住一起后就没生育过了，都是报应啊。因为没有生育，果子抱养了邻村的一个女孩。不过，那女孩早几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人家又认了回去。燕燕说是两头跑，其实几乎就不回咱们村啦。”
媳妇听着，哀叹一声：“也是命苦啊。”
婆婆挽了挽衣袖，用一旁的手帕揩了揩额头的汗珠。
“她哪里命苦啦，都是她自找的。年轻时候跟她一块做事，果子和人打交道倒还行，就是每天抖擞的厉害。那会儿，买一件新衣服可比现在买一件新衣服有排面的多。人家歪胡子隔三差五给果子买新衣服，哎，那个时候每家都有三四个孩子要养，哪里有闲钱管穿戴啊。”婆婆说到此处叹了口气。
“算啦，都过去了。现在他们人都已经没啦，咱也不揭人家的短啦。果子以后肯定是要和青萍公公合葬在一起的，歪胡子的坟估摸着也就是座孤坟了。”
“妈，歪胡子住的那个沟在哪里啊，好不好呀。”
“那个沟啊，挺好的，一到春天沟里边开满了桃花杏花，特别好看，四五月份还有槐花，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末了，媳妇不再言语，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或许她想到了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一男一女在花海相遇，然后冲破道德束缚住在了一起。
这时，一声炮响传来。
“哎，可怜人啊。”婆婆擀着面说道。
“这两天你别乱跑啊，在屋里带孩子吧。”
“哦，知道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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