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
一
啊……
一声刺骨的尖叫划破漆黑的长巷,各家各户的灯都报数般亮起来,楼上的探头出窗户,楼下的直接哒啦着拖鞋就往外跑,白天刚下过雨的巷子,让青石板在黑夜的暖光下显得更加的粘腻。
巷子中段的T字口地上正趴跪着一个人,双膝紧紧缩在胸前,双手往后护着后脑勺,脸死死埋在双肘内。
几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分别从三个道,慢慢朝那人走近,手里也都抄着家伙,有扁担、有竹棍,还有拿斧头的。
趴在地上的人白衬衫显得格外刺眼,他们大概也都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互相点头示意一下,各道都没发现可疑的人后,便各自叹了口气转身要回家。
别走,别走救救我……救救我……杨……杨芬她回来找我了……就在我后面啊……
几个大男人原本松懈的手臂,瞬间拽紧了手上的家伙,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地上呜咽着颤抖的男人。
在哪儿?
就在我屁股……屁股后面,还站……站着呢……
几个男人看着他周围空荡荡,又相互对视了几眼,再看看湿漉漉的石板,不禁背后一阵发凉。
没人。你回头看一下,都是我们呢!哪来的女人,是鬼也早被我们吓跑了。
咣当
拿着斧头的那个男人哆嗦了一下竟让斧头掉到了地上。
其余四个站着的男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声音放在夜里真的太挠人了。
阿峰你有病啊,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这人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子拿起了斧头。
哪里有鬼?来了就劈它个魂飞魄散。铿锵有力的魂飞魄散在巷子里回荡了一下下。
阿峰啊,你说你跟杨芬是不是有一腿?咋说到她你就斧头掉地还要劈她个魂飞魄散?她死得够可怜了。
大庆不厚道地嘲讽起来,这下可惹恼了阿峰,其他三人看形势不对,两人马上擎住阿峰,并夺走他手中的斧头,一人拉开了大庆。
大庆你能不能别这个时候嘴贱啊!找死也别寻这个时候!
带着眼镜的林勇居然还来了脾气,平时看他斯斯文文的。拉开大庆的林勇对大庆这么一吼,大庆呆了一下。
哟,小子不赖啊!信不信我先拿扁担呼死你!林勇下意识跳到一边。
呜喔……呜……
巷子的远处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地上的男人才渐渐停止了呜咽,一下子僵硬地侧身倒在了地上!林勇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活着,大家帮个忙,把他抬到老陆那。
见着四个人干站着都不动,林勇又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各位大哥赶紧搭个手,难不成还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那才晦气,做鬼他也放不过你们。
那四人才下意识蹲下来一人抬一胳膊一腿,林勇在前面打着手电带着路。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着混杂的脚步声、稀碎的抱怨声,诊所的灯亮了起来。
四个人合力将他放到了铁床上。老陆上前掰开了他的两个眼皮瞧了瞧,转过身,可以了,你们回去吧,大家好人有好报,一定多福多德。
林勇临走向老陆道了声谢谢,便跟着四个大男人走进了巷子。
老陆关了门,老陆回到了铁床边。
起来吧,他们走了。
床上躺着的男人睁开双眼,慢慢坐了起来。
老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是阿峰。
阿峰?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不至于不至于。
可是他拿了一把斧头,听到阿芬的名字和鬼,马上就吓到把斧头掉地上了,大庆一激他,他也气急败坏要干起来。
阿峰我从小看他长大,家里小鸡死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拿来要让我救活,杀人?我看他连血都看不得~
人会变的,老陆。我要去报警让警察审问他。
警察会理你吗?当初阿芬死在池塘边,身体干干净净,都判她是自杀了,警察哪会信你的鬼话。他们也懒得再重新立案啦~省了这个力气吧,我知道阿芬死得蹊跷,但人死不能复生,小斌啊,别这样一直想不开啊~如果阿芬九泉有灵,可不愿看到你被村里人这样侧目啊,哎~
老陆,谢谢你,整个村也就你体谅我,懂我。阿芬的死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的话,我就不配做他的爱人。
巷子二
两天后,小雨在巷子里下着,警笛声在巷子里响着,巷子里的村民在议论着。
阿峰死了,和阿芬死在了同一个地方,干干净净躺在池塘里,没有挣扎,一丝不挂。
这是巷里村第二条死法一样的村民,大家记得上个月的今天,阿芬也是这样被捞上来的,没有挣扎,干干净净,面无表情,只是水泡得皮肤青中泛白。
尸检报告出来后,阿峰的妻子晕了三次,中毒,自杀,在村里传开了,和阿芬一样,四面八方的污秽口舌纷纷向这个本已倒塌的家庭再次砸来,村头巷尾唾沫横飞,没人能懂这个家庭的无辜与绝望,他们照说不误,也照活不误。
阿峰是不是你杀的?老陆恶狠狠地质问着眼前这个低垂着头的男人,依然白衬衫西裤皮鞋一丝不苟。
没有,那天我没杀他,我去找他了?
他知道你没疯?
对,他猜出我是谁了。我就跑了,我下不了手。
那他承认他杀了阿芬?
没,但他说阿芬死的前一天晚上,看到有人撑着披着雨衣从池塘那条路回来,但因为急着去林勇家找儿子回家吃饭就没顾那么多了,不过他说那个人穿着一双白边的雨靴,个子不算高。
后来呢?
后来,他就说,你是小斌吧?我知道你没疯。阿芬不是我杀的,阿芬从小到大,我都待她如亲妹妹,我知道她不会想不开,我也想找出凶手,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撒谎,我连血都见不得,更何况杀人!
那他怀疑谁?
他怀疑大庆。那天夜里他是故意把斧头弄丢的,能半夜跑出来看情况的都是胆大的,也不乏心里有鬼装胆大的。大庆那么一激我,我就觉得他在刻意摆脱自己犯罪的联系,让人觉得杀人的是我,也就是做贼喊捉贼。
那你觉得阿峰是被大庆下的毒手?
有可能。
阿峰说他第二天去找大庆理论那天晚上诬陷他和阿芬有一腿的事,本来是想套话,无意间在进门的时候看见灶台边上放着一双白边的雨靴。他二话不说掉头就回家,想着怎么行事,后来我就去找他了,就发生了刚才上面的所有谈话。
那你怎么走了?
有人敲门,应该是他妻子领着孩子回来了,怕他妻子发现我没疯,我就从后门溜走了,告诉他明天来找我,再后来第二天,他就死在池塘了。
扣扣扣……
老陆在吗?
来了来了。老陆从格房走了出来,顺手关了门。
大白天的,大门大开,看不着一个人,我还以为你这诊所谁来了就归谁呢!哈哈~
哈哈,你个大庆,嘴贱论不过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我老婆有点咳嗽,可能喉咙发炎了,开个止咳降火的。
啥事让你老婆这么火大?
嘘,这事也不知道谁传的,说是我杀了阿峰,传到我老婆耳朵里了。
谁这么大嘴巴!
我觉得是林勇,还记得抬小斌来你这那天晚上吗,他还跟我凶了,我无非就和阿峰呛了一声,说他和死去的阿芬有一腿。
这话你都敢说,也不怕阿芬大晚上来找你!
怕什么,我又没杀人。倒是林勇平时看起来平时斯斯文文的,凶起来我还怔了一下。
林勇,有问题?
嗯,我觉得阿芬的死,确实很蹊跷,平时挺开朗的,怎么会自杀?不说了,药先给我,老婆还在家里等呢!哦,对了,钱没带,还有那天……
没事,啥时候有空再拿来还。
行,那我走了。
慢走。
在隔间的小斌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心开始乱了起来。
池塘三
一周的时间,小斌把自己关在家里,他在想到底水灾说谎?怎么现在感觉每个人都有嫌疑。
砰砰砰!!
小斌被大声的拍门声吓了一跳!
谁啊?
打开门,老陆气喘嘘嘘,咽了两口口水才说,完了,大庆,大庆他走了。
什么?又是那样死的?
是的。呼~呼~
小斌的心里突然间莫名地恐慌,本来和阿芬死亡的所有关联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而且死法如出一辙,难道是凶手发现了目击证人?一定是!而这个人就在当天的五个人当中,而阿峰和大庆都死了,就一定不是凶手,目前最可疑的就是林勇,其他两人也是村里人,林成功和林茂先,交集不深,老实巴交的农民。
不,还有一个嫌疑人,站在眼前的老陆。
让我进去,林勇好像盯上我了。
看了老陆急切的眼神,心中的怀疑瞬间消散,没错,一定就是这个林勇了。
赶紧进来吧。
刚才村民都围在那池塘边,我一问才知道是大庆走了,也不忍心看那场面,正打算往回走,刚要下坡,就听见背后有人喊我,我一听,断定是林勇的声音,忽然想到那天大庆说的话,吓破胆就不管不顾下了坡跑你这来了。林勇应该没看到,也不知道我来你这了。
林勇喜欢过阿芬也追求过我知道,很早以前的事了,阿芬也和我说过,有点文化,就是家里穷,读不起大学。但是他知道阿芬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只是还没结婚,这几年都没动静了,怎么会突然要杀了阿芬?
小斌正思忖着。
你这一说,我想起了上个月林勇来我诊所开了安眠药,说他最近睡眠不好。
票据还在吗?
当然,这是非处方药,不能随便买的。
林勇就是凶手,而且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你听我分析,林勇一定是某天见到了阿芬,还是心不死,和阿芬表明心意,阿芬拒绝了,然后为了面子,他故意请阿芬去他家吃顿饭以赔不是或者做一个告别。然后在菜里或汤里下安眠药,吃完提出去散散步,就带她到了池塘,然后阿芬药效发作,聊着聊着就想回去睡觉,可惜体力不支,走着走着就睡过去了,林勇想趁此动手……可是,他为什么非要杀死阿芬?还让阿芬一丝不挂。真的是丧尽天良!
小斌讲到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
他一定是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了,来不及行动,怕被人发现,就把沉睡的阿芬藏到了池塘边上,自己躲了起来等那人离开。那人听到池塘边有动静便寻了过来,可惜池塘杂草有盲区,那人发现是听错了就转身走了,后来阿芬因为池塘边土松,水草滑,直接滑进了池塘,不见了,凶手发现杀了人,便逃跑了。
对,一定是这样!林勇!你这个杀人狂魔!我要去杀了林勇!说着,小斌拿起厨房的水果刀,就冲出了门,老陆还没反应过来阻止,就只看见外面乌云下的远山朦胧,在门外石板上的水迹还未干透,房间里不温不凉,似乎还留着一丝女人的气息。
诊所四
小斌把水果刀藏进了袖子里,手握着刀把,一步一步来到了林勇家门口。
只有他老婆在家,问了一下,他说林勇去老陆诊所拿药了。
果然,一定是要去杀人灭口的。
小斌头也不回拐进巷子往老陆的诊所冲去。快到老陆诊所时,就看见林勇手里握着木棍,在老陆诊所的窗户上鬼鬼祟祟的探着脑袋。
小斌大步一迈,冲了过去。
林勇,我要杀了你!
林勇怔了一下,听见身后的大喊,正要回头,一把刀就直接在他胸口见了红,烈红的鲜血从刀刃两边欢快地拥挤出来,染红了林勇的背心,也溅到了小斌的白衬衫上。
你……你……没疯?
你杀了阿芬,我怎么可能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不……不……不是我,是……老……陆,那天……我看到他,带着阿峰……去池塘了,我爱……阿芬……你……知道的。
你说什么?小斌傻了。
这时,诊所有人敲门。
老陆,在吗?大庆走了,我把那天的药和雨靴还给你,老陆在吗?
又是两声咚咚,没人开门,脚步声向他们走来,一个脚尖探出了墙角,小斌的冷汗已经冒出来了。
救……还没喊出口,林勇的嘴就被小斌沾着自己热血的手捂住了。
阿美,我在这,刚回来。
老陆?探出墙角的脚尖又收了回去。
这是大庆昨天要拿来还给你的,还有那天咳嗽药的钱。
节哀,大庆走了,一个人女人带着孩子在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来寻我。
嗯嗯,好人有好报,谢谢你老陆。说着又呜咽起来。
不哭不哭啦,家里的娃还等着你去照顾呢!要不进来坐坐?
诊所的门开了,俩人进了诊所,门又关了,今天是大庆尸体被运走的日子,他老婆居然还有心情来还鞋子和钱?
鞋子?小斌慢慢松开手站了起来,林勇已经奄奄一息。小斌透过玻璃窗白色布帘的缝隙,看到了放在问诊台的旁边,白边黑色的雨靴。
真相天塌一般砸下来,压得他喘不出一口气。转过头,他呆呆看着地上鲜红的尸体,他颤抖了起来。
嚓啦,哐……
背后布帘被拉开,窗户打开了。
小斌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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