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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预设死亡的向日葵

一株预设死亡的向日葵

作者: 于寒时 | 来源:发表于2019-08-02 23:12 被阅读0次

    听说自杀的人死后要进枉死城,受鬼差监管,无法转世,不见往生,直至原定的命数已尽,才可再入轮回。 

    向日葵是个姑娘,年纪不大,二十多岁。她上高中的时候脱发严重,可幸好掉得多,长得也多,头顶常年站着一堆又黑又粗的碎发。从影子里看,像是长了一圈细密的花瓣。她爱笑,时时都是笑着的,让人想起逐光的向日葵,活得灿烂又热烈。渐渐地,大家都开始叫她向日葵,她听了只是笑,不知到底喜不喜欢。

    其实向日葵是个内向的姑娘,上初中那会儿跟男孩讲话还会脸红。她不太会说话,但是会听。向日葵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总是用盛满真心的目光盯着那人的眼睛,每听完一句话就点点头或是发个单音“嗯”。也许跟她讲话时会让人觉得,自己此刻是世界上最被珍视的人,所以朋友们都喜欢向她倾诉烦恼。不一定为了找到解决烦恼的方法,可能仅仅是为了排解一腔愁绪。

    但有时朋友们也想要从看似淡定沉稳的向日葵这里,得到一些处事建议。她每次都字斟句酌,害怕让别人反感。向日葵从不说你应该怎样做,她说的更多的是我觉得你可以这样做或者这样做更好一些。她是个温暖但不炽热的小太阳。在这样细心的维护下,向日葵的朋友们陪伴了她很多年。

    上学的时候,向日葵成绩还不错,可高考发挥失常再加上志愿填报失误,让向日葵最终只上了本地一所二流院校。四年平淡无奇,无悲无喜,一下子就到了毕业。

    向日葵懵了。直到毕业,这个可怜的姑娘才意识到自己需要规划规划未来。其实她试过考研,也许是差一分运气又或是缺一点努力,几个月的苦战还是以失败告终。家里不在乎她能不能考上研究生,他们一心想让她去政府或者事业单位,做一份清闲的工作,拿一份过得去的收入。每次家庭聚餐都轮番有人当说客奉劝她努力学习,考一份好工作。向日葵很怕长辈们不停灌输这种思想,因为她不愿意这样。她渐渐地很少出门,远离人多的地方。

    向日葵想了又想,更加确定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是个浪漫的文科生,骨子里向往着江河湖海、日月星辰。她把每个闪过脑海的片段变成文字,有的是一段故事,有的是一份感想。她想着,好吧,既然不能全职写作,那就找个可以兼顾写作的工作。她找到了,六点下班,周末双休。

    在给人事回复前,妈妈告诉她,爷爷病重昏迷,需要照顾。向日葵的爷爷两年前查出脑干胶质瘤,如今几乎到了弥留之际。她父母早已离异,正巧搬了新家,小区里只有零星几家住户。妈妈不放心,只能把她带到了奶奶家。那里离心仪的公司很远,原定的计划无奈泡汤。

    向日葵晚上在奶奶家睡觉,睡醒了就去医院。爷爷始终在昏迷,毫无意识,连吞咽都成了奢求。她天天看着爷爷像濒死的鱼,张开大嘴努力呼吸,却始终没有睁眼的力气。十几天过去,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出了点差错。

    她还没有想好怎样活,就要天天看着一个人怎么死。一旦到了她爷爷这个时候,人就没了尊严,事事都要依赖旁人。她越看越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一生奋起,闭了眼,尘归尘,土归土,走上另一条路。她怎么想都难过,像株原本生命力浓得快滴出来的小苗,突然遭了害,看起来蔫头耷脑,其实根上已经开始烂了。

    向日葵以前从没想过要自杀,但她知道那些选择自杀的人们特别是孩子一定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关,才孤独地走向死亡。某个晚上,在她想着要从水库边上一跃而下的时候,难过得成了座孤岛。她给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朋友发消息,说好像抑郁了,还强调只是有一点点而已。她的朋友吓得立刻说不行,不可以抑郁。还告诉她,小太阳,要开心。

    向日葵想哭,可哭不出来,理智告诉她这些没什么,自己会变好的,她努力走在阳光下面,她给自己寻找快乐,她其实很胆小,她不敢一个人去死。她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孩,她害怕山边水库里的大鱼青蛙,也畏惧楼下草丛中的蚯蚓昆虫。

    如果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向日葵的朋友每天在网上陪她聊天,从不提抑郁和死亡,她们与彼此分享着每个美好的时刻,相互讲述在网络上看到的搞笑段子,鼓励着对方向更幸福的天涯奔去。

    又过了许多天,向日葵觉得自己似乎好了一些,她不再时常望着窗外树冠圈出来的一片蓝天,也不再用目光丈量楼层高度。她觉得自己依然疲倦,但似乎更想在床上好好睡一觉。这朵向日葵又慢慢抬起了她低下的花盘,趋向光与热,不惧风与火。

    向日葵想谢谢她的朋友,在那段日子里,与朋友聊天是她快乐的起点,是这些对话指引着她找寻生命的美好,探索人生的乐趣。她时常想着自己还是幸运的,庆幸有一个在悬崖前拉住自己的人。那些跳入深渊的孩子们或许缺少一句告诫,应该有个人告诉他们要快乐的。如果你的朋友告诉你他们不太好,请你一定不要忽视,那可能是他们思量许久才发出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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