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陇锋:深切的关注，精微的表达

深切的关注 精微的表达——评李晶长篇小说《你是谁》

巴陇锋

梁启超《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中说，小说有四种“神力”：“熏”“浸”“刺”“提”。有如此“神力”者，当为好小说。春节期间，读李晶的长篇《你是谁》，书中人物、故事、寄托等，令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新颖、另类的写法，也叫我惊叹。这不正是好小说的“神力”显现吗？

扉页开宗明义，道出主旨，也表明作者的命意。作者引述《黄帝内经》语：“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作品正是以统揽宇宙万象的视域，从阴阳和合的视界，描写山水市媒体、企业、政府、职场、富豪、家庭等纵横捭阖的纠结和冲突，着意于“环保”话题，揭开自然、社会、人及其内心环境的种种病灶，以期“治本”目的。诚如吴义勤所指出：“《你是谁》既是一部关注社会现实的问题小说，又是一部表现自我从迷惘走向清醒的人格成长小说。”

小说故事讲的是：聪慧、敏感、仇父、有异能的富二代王子山，被父亲安排到山水晚报，跟随实习老师赵若水从事环保新闻的采写工作，在8个月实习期间得以历练，并渐渐暗恋上她。然而，父亲突然去世，让他迅速成长、坚强，挑起家族企业环保转型的重担。该小说以山水晚报为小社会，向外辐轴出社会的多面体——企业家、政府、普通民众等等，更以繁复绵密的心理抒写，密织了貌似寻常的生活的复杂品相。

小说中，有拥有读心术的王子山经历了从摆烂到自强的内心成长历程，有曾为刑警、后为企业家的王父，有忍气吞声、假装恩爱的温婉王母，有王父能干多情的红颜知己；更有围绕这个家庭的山水市富人圈，如做生态食品的老成、经营非法添加剂的教授、做新能源的李海涛和大隐隐于市的高人老方，还有张政委、杨社长、成局长、唐副市长及山水晚报的编辑记者等。

除了王子山，最值得关注的便是他的实习老师、记者赵若水。赵父曾是大企业家，过于超前非理性地将全部资金投入环保产业，资金链最终断裂。又与前女友藕断丝连，用情过深受到重创。双重打击令赵父同企业一朝崩塌，几为废人；赵母坚韧且宽容，成为没落后的赵家的精神支柱。女儿赵若水在晚报从事环保新闻工作，精于业务，却感情波折，长期暗恋唐副市长。她曾临时代理部门主任，而往日好友、同事田园生妒生恨，时时给她挖坑、使绊子；部门主任马茉莉则仗着丈夫是高官而嚣张跋扈，处处刁难……为了深爱的环保事业，赵若水从山水晚报辞职，后转型从事水污染的研究和处理工作，而她周遭各具特色的老记者如高老师、老刘、黄晓强等，虽才华横溢，却徒徒示人以悲悯。

其实，作品整体基调也是悲为心、慈为怀、悯为骨。文本所反映的那部分生活，是阴阳失调、病相毕显的：山水市面临严重的水污染、雾霾等环境问题，职场充斥着权力寻租、尔虞我诈的诡异氛围；大老板们多有情人、一些官员行为不端，许多人内心环境脱离正常状态；山水市的土壤也有病，污染让一村子怪病丛生。而“我”——王子山，打小被认为有病，他则视父母等周围人为病人。“我”进报社后，跟随赵若水实习，在做环保新闻过程中得以历练，开阔了视野，对社会、对自己的内心、对环境保护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和更敏锐的批评眼光；在丧父后，王子山以良善和除污为矢志，转型改造自家企业，立志环保，自我救赎。

小说篇幅不长而能关注广大而精微，实属不易。举凡环保、情感、道德、人性都拷问至深，而终得转圜之法。这得益于作者深厚的生活积淀，良好的艺术素养。作品从选材、构架到角度切入，到情节设置、人物设定，到落笔谋篇、意蕴营造，前呼后应、内外勾连、节奏把握、风格显现，都极具章法，显示了一个成熟作家应有的风范。

在陌生化与先锋性方面，作品走得很远。以具有读心术的“我”为主角和视角展开故事，剖析社会和人心，显得新鲜生动、鞭辟入里。第一章《读心术》狠抓人，第二章起“我”已由5岁“成长”为24岁的报社实习生，至倒数第六章《父亲走了》，我不得不仓促结束实习、担起家族企业重担。如上，小说故事中的父子（女）、家庭、报社和编辑部内、老板和下属、企业和政府、企业和社会等的冲突复杂而紧张。而种种冲突，又都由有异能的“我”、王子山的眼睛观照而来，这就使得作品充满无所不在的张力。

正如296页所言：“心，最不了解的是别人的心，最难安抚的是自己的心。”作品末尾，丧失读心术的“我”与赵若水等重逢，可似已忘了来时路，无问西东，不辨真假。尾声说：“前尘往事，亦真亦幻。以前发生过或没有发生过什么，都已不重要。”小说结尾对整个叙事王国进行了彻底解构，充满先锋性。

作品的先锋性更多体现在语言和叙事的精微繁复上。文字细腻、灵动、优美、机智，尺幅千里、直抵心灵。整个叙事，自成风格，也标志了作品极高的完成度。谢有顺说：“《你是谁》将重大而现实的环保话题融于东方式的哲思及繁复的心理描写中……”此为确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