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梦见儿时老宅了,一早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伴随着窗外阵阵炮声,满脑子是儿时过年的场景。我一向记忆力差,往往记不清曾经的细枝末节,但儿时过年祭拜、赶集看戏的场景却记忆犹新。
我儿时生活在大运河边的鲁西平原,一个除了字典里和本地人、100%人会念错的叫茌平县的爷爷奶奶家度过。爷爷奶奶家的老宅记得是灰黑色的瓦房,北屋三间,西屋两间,东屋三间,南面是宅门。宽大的院子里一棵杏树、一棵枣树,北屋门口一口大水缸,里面养着不大的几条鱼,人鱼同饮一缸水,冬天就挪到北屋里了。我和爷爷奶奶住北屋大炕上,全家的灶间也在北屋。北屋的里间案桌上是先祖遗像,里面也囤放一些粮食什么的。
记得过年时大人们围在老宅的北屋忙着包饺子,我在大人们的大腿间见缝插针的钻来钻去,炕上炕下忙着运输饺子,数饺子数儿,好像永远也数不清。一是大人们七手八脚总在不同的盖笕上捏着新饺子,二来那时我的识数能力有限,不像现在的孩子有胎教早教幼教。我看见奶奶在大锅里捞出第一碗饺子,插上一双筷子,让堂姐搬来一个四脚凳放到当院里,正对着北屋方向,让我跪在方凳前磕头,奶奶双手点燃三支香,用浓重的山东话说“祭拜老天爷,磕头”。我从小实在,听话照做毫不含糊,连磕三个响头,看不见老天爷在哪里,老天爷应该能听见。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又被奶奶端到北屋的里屋,端放在有老爷爷奶奶、老老爷爷奶奶的画像,还有烈士大伯的画像前的案桌上。那个案桌上好像常年摆着好吃的东西,过年时又更换了一些点心果子水果之类,我虽嘴馋,但是案桌上的东西奶奶嘱咐是不准动的,我也从来不动。因为家里从来都不缺我这些吃的,爸爸妈妈在外地上学,他们享受供给制,每月往家寄钱寄东西,比如村里人很少有条件吃到的各种铁皮或玻璃罐头等稀罕玩意,爷爷家在村里是富裕户。仪式完毕,才让我们大家一起吃。按照当时山东人的习惯,在炕桌上吃的是长辈和男人,小辈和女人都在灶前锅台上吃。我从小被宠是特例,跟爷爷奶奶二伯在炕桌上吃。
不记得是过年的哪一天,爷爷带我进城赶集看戏,其实对我而言最感兴趣的是可以吃到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肉包子。顺便说明一下,山东的肉包子不像山西的肉包子馅是剁碎的肉糜,而是切成薄片的肉片,肉大皮厚,一咬一兜油,香极了。到了“城里”,所谓城里,就是县城吧,我骑在爷爷的脖子上,高高在上,视野十分开阔,手里举着大包子,边吃边欣赏过年“城里”人来车往的热闹。记得有卖彩色风车的,随风转动的风车是绑在秫秸杆上的,很招孩子们待见。我左手风车,右手大包子,很美很风光,按现在的时髦说法,幸福的很呢。
爷爷是个戏迷,不嫌累,一直这样架着我到了看戏的地方。露天戏台是什么样,印象不深,大概就是书里电影里的那样,不大,台前是三群两伙随意站着看戏的观众,不到百人。叮叮当当一阵锣鼓响,一摇一摆出来穿皂靴端玉带戴官帽的大花脸,他大喝一声,我吓一跳,赶紧低下头蒙住眼藏到爷爷脑袋后面。我根本听不懂戏文,大概应该是吕剧吧。我哭着喊“我不看我不看,我要看新媳妇”。爷爷哄我,“一会儿,一会儿,一会儿新媳妇就出来了”。果然大花脸唱完,一会儿,一个细声细气、哼哼唧唧、长裙拖地、花枝招展、粉脸吊眉、满头插花、像流云出岫、水浮莲花般的“新媳妇”出来了,我瞪大眼睛看的着迷。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媳妇”,村里结婚见过的“新媳妇”可远没这个漂亮。不知她哼哼唧唧唱些什么,反正很好听,我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吃包子,忘了时间。一会儿,“新媳妇”唧唧歪歪哭着走了,又是大花脸又舞又唱,我不干了,吵着还要看“新媳妇”。现在想想,真苦了爷爷这个戏迷。
儿时的年味永远留存在我的心里,苍老而慈祥的爷爷的面容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不知各位能否猜出哪个是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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