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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时而处顺,即为《大宗师》

安时而处顺,即为《大宗师》

作者: 映月池上 | 来源:发表于2024-03-03 21:41 被阅读0次

    庄子内篇之《大宗师》,宗同遵,师即为道,即为自然。本篇围绕着“安时而处顺”的主题思想,通过几则寓言故事来阐明要义。

    所谓“安时而处顺”,是指世间的万千复杂,再加上人心的叵测与先天不足的意识心,导致在个人上,在社会里,会出现种种的不圆满,不理想的结果;而提出的一种“和顺自然”、“和顺大道”的思维方式与人生态度上的行为处事。所以,它也意有“亦知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求索态度。意指既然怎样做都是错的,怎么做都是对?既然世间本就分不出个对错,也不好寻找衡量对错的具体标准,那倒不如“内求诸己”,以“化道”而行。

    “化道”即为遵道,从道,顺应自然,顺其自然。而自然、大道,在人身上的体现,即为人的本心,人的本性。说其白,问道也就是寻己心,修行也是为修心。对于最终想呈现的结果,即使每个人想寻得的那份圆满之境与应对生活社会的处事态度。直接些,就是为人生减少些烦恼而多一些豁达,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劳神费心而多一些淡泊从容。

    这便为《大宗师》所提及的“安时而处顺”的概念。

    正文开篇: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 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过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大意是说知道天道运行的法则,是顺应自然规律而得来的,知道人的所为,是顺应人的智力而知道的。认知要有所依赖的对象才知道它是否得当,但它所依赖的对象是变化不定的。怎么知道我所说的天道是自然所为,而不是认为的呢?怎么知道所说人为的不是天道自然所为的呢?只有有了真人而后才有真知。

    原文接着又说: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谋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其顙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萁子、胥馀、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广乎其似世也,警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这部分讲真人是怎样的,什么叫作真人?

    古时候的真人,真情如一,不居公德,不自傲,不违逆弱寡,不谋世事。真人睡觉不做梦,睡醒时不忧愁,饮食不求甘美,呼吸深沉舒缓。真人不贪生,也不怕死,他们无拘无束地来,又无拘无束地去,不忘记他生命的开始,不寻求他自己的归宿,心里忘怀了一切,欣然接受一切。

    像这样的人,他容貌寂静淡然,额头宽大朴素。性情也同四时一样,喜怒也与四时变化相同,与万物相处时恰而不知终极。故圣人恩泽万世,不是为了偏爱人,用兵打仗灭亡了别人的国家也不会失了民心。所以有意与物相通就不是圣人,有亲疏之分,就不是仁人,计较天时,就不是贤人,利害不能相通为一,就不是君子,追求名声而失去自身本性的就不是士人。

    古时候的真人,心胸宽广,神态若然,特立不群而不固执,德行宽厚而令人归依,行为举动好像出于不得已,无心的样子像是忘了要说的话。他把刑罚作为主体,把礼仪作为羽翼,把知识当作时变,把道德作为依据。以智力相时而动,不过是不得已于事。以道德作为所遵循的原则,是如道德为脚而上山丘。天和人是合而为一的,人们喜好、认不认为如何,它们都是合一的。其认为合一的与天同类,认为不合一的于人同类。把天和人看作是不相互对立的,这就叫作真人。

    接着原文讲: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

    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这两段讲,生死,是自然规律,不可避免。人们爱天,舍身效忠地位高出自己的君王,何况那主宰万物的道呢?

    鱼儿一同困于陆地上,相濡以沫,何不相忘于江湖?与其赞美尧舜而非议桀纣,倒不如把二者的是非善恶都忘了而融化在大道之中。

    天地赋予我形体让我有所寄托,给我生命而使我操劳。它主宰我的生,也主宰我的死。把小的东西藏在大的东西里是很适宜,但还是会有所丢失。若把天下藏在天下里,那就不会有所丢失了。人们喜悦于自身的这个形体,倘若人的形体千变万化而没有止境,这也可成为快乐的话那快乐就不可胜计了。所以圣人将游于不会亡失的境地而与大道共存。对于生老病死都善于安顺的人,人们犹自效仿他,更何况是万物的本源、一切变化所依赖的道呢?

    道,是客观存在的,但它无为无形,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亘古长存而不灭。古之人得到它而各得其造化。

    寓言故事讲: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

    日:"吾闻道矣。"

    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

    日:"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

    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樱而后成者也。"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平闻之?"

    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

    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於讴,於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此部分通过南伯子葵和女偊的对话,用无圣人之道,而拥有圣人之才的卜梁倚举例修道的几个过程。

    女偊用圣人之道让有圣人之才的卜梁倚持守大道的要义。

    经过三天,卜梁倚就把天下置之度外了;再经过七天,卜梁倚能把万物之置于度外了;再经过九天,卜梁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而后卜梁倚心胸豁然澄澈。而后能洞见大道,而后能不受古今时间的限制,而后能进入无生无死的境界了。

    道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它能杀灭一切生命,又能产生一切生命。它本身不死不生,但对于万物,却是无时不在有所送,无时不在有所迎;无时不在有所毁,无时不在有所成。这就叫做‘撄宁’,‘撄宁’的意思,就是在万物生死、成毁的纷扰中保持宁静安定。

    然后又阐明道从哪学来的。

    女偊回答道,道是从文字那儿学到的,文字是从语言那儿得到的,语言是从目见那儿得到的,目见是从耳闻那儿得到的,耳闻是从修行那儿得到的,修行是从咏叹的经典那儿得到的,“咏叹”是从静默那儿得到的,静默是从空寂那儿得到的,空寂是从疑似本源那儿得到的。

    接着故事:

    子祀、子與、子梨、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

    于心,遂相与为友。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阴阳之气有诊,其心闲而无事。跰鲜而鉴于井,曰:"嗟呼!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子祀日:"女恶之乎?"

    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而

    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子梨往问之,曰:"叱!避!无怛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令之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治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遽然觉。

    此节中,子祀、子舆、子梨、子来把生死视作一体,放下了对生的渴慕,也放下了对死的畏惧,成功地超越了生死。用人体和生死进行类比,用“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强调“生死一体”,又借子舆病中的感悟和子来的将死之言表达人应安于时命,顺其自然,善生善死。人常有“死何往”的疑惑,而站在道的角度,将天地视为熔炉,造化视为铁匠,不管人被铸造成什么样子,都当安然接受。而能够豁达地看待死亡的人,往往也能豁达地面对生活中各种挫折、利益得失。

    本寓言故事译文为

    子祀、子與、子梨、子来四人互相谈论说:"谁能把无当作头颅,把生当作脊梁,把死当作尾骨,谁能知道生死存亡是一体的,我们就与他做朋友了。"四人相视而笑,心意投合,于是互相结为朋友。

    不久子舆病了,子祀前往问候他。子舆说:"伟大啊!造物者,把我变成这样一个拘曲着身子的人啊!"子舆腰弯驼背,五脏的穴位向上,面颊藏在肚脐下,肩高过头顶,头后的发髻朝天。阴阳之气虽然凌乱失调,但子舆的心却安闲而若无其事。他步履蹒跚地走向水井照着身影,说:"哎呀!造物者又把我变成这样一个拘曲着身子的人啊!"

    子祀说:"你厌恶这样吗?"

    子舆说:"不,我怎么会厌恶呢?假使把我的左臂变为鸡,我就用它来司夜报时;假使把我的右臂变为弹丸,我就用它打鸮鸟烤着吃;假使把我的尾骨变为车轮,把我的精神变为马,我就乘着这马车走,哪里还会变更再用别的马车呢!况且人们获得生命,乃是适时;失去生命,乃是顺应。安心于适时

    而处于顺应,哀乐的情绪就不能进入心中。这就是古时所说的解除倒悬。而不能自我解脱的人,是因为被外物束缚住了。况且人力不能胜过自然规律是由来已久了,我又为什么要厌恶呢?"

    不久子来生了病,气喘吁吁地快要死了,他的妻子儿女围着哭泣。子犁前往问候他,对子来的妻子儿女们说:"去!走开!不

    要惊了将要变化的人!"他倚着门对子来说:"伟大啊!造化者!又要把你变为何物呢?要把你送到何处去呢?要把你变为老鼠的肝吗?要把你变为虫子的臂膀吗?"

    子来说:"子女对父母,无论要到东西南北,都要听从父母的命令。人对于阴阳造化,不啻父母。它让我死,而我不听从,我就是违逆不顺,它有什么罪过呢?大自然给了我形体,用生来使我劳作,用

    老来使我安逸,用死来使我安息。所以把我的生视为好的,也应把我的死视为好的。譬如现在有个铁匠铸造金属器具,那金属跳跃起来说:"一定要把我铸成镆铘宝剑!'铁匠必定会认为这是不祥的金属。现在造化一旦造出一个人的形体,这个人就说:"我是人!我是人!'造化者必定认为这是不祥的人。现在把天地当作大熔炉,把造化视为铁匠,往哪里去而不可呢!"子来说完酣然睡去,一会儿又自在地醒来。

    下则故事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用之,使于贡往侍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 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于页趋而进日:"敢问临户而歌,礼乎?"

    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瘓疽溃痈。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

    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

    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

    子贡日:"敢问其方。"

    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子贡曰:"敢问畸人""

    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译文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互相结为朋友,说:"谁能相交在不相交之中,相助在没有相助痕迹之中?谁能登上天空游于云雾,跳跃于无极之中;忘了生死,没有穷尽?"三个人相视而笑,心意投

    合,于是互相结为朋友。

    不知不觉间过了没多久,子桑户死了,还没有下葬。孔子听到了这事,派子贡前往助理丧事。子贡看见一个人在编挽歌,一个人在弹琴,相互唱和道:"哎呀桑户啊!哎呀桑户啊!你已经返本归真

    了,而我们还寄寓在人世啊!"子贡快步走上前说:"请问面对着尸体唱歌,合乎礼仪吗?"

    孟子反和子琴张相互看了看,笑着说:"他哪里懂得礼的真意!"

    子贡回去后,把这些告诉了孔子,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修养德行却不讲礼仪,而把形骸置之度外,面对着尸体唱歌,脸色不变,真是无法来形容他们。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孔子说:"他们是游于天地四方之外的人,而我是生活在天地四方之内的人。天地四方的内处彼此不相及,而我让你前往吊唁,我

    太固陋了。他们正和造物者为友伴,而遨游于大地元气之中。他们把生视为附着的赘瘤,把死视为毒疮的溃败。像这样,又怎么明白死生先后的区别呢!假借着不同之物,寄托在同一形体中;忘却内在的肝胆,遗忘外在的耳目;让生死随着自然而反复循环,不知道它的头绪;无所牵系地神游于尘世以外,逍遥在自然无为的境地。他们又怎能不烦乱地拘守世俗的礼仪,以此让众人观看呢!"

    子贡说:"那么先生您依从哪一方呢?"

    孔子说:"我孔丘,是遭受天道惩罚的人。即便如此,我和你还是共同追求方外之道。"

    子贡说:"请问有什么方法吗?"

    孔子说:"鱼儿相与寻找水源,人们相与向往大道。相互寻找水源的,挖个池子来供养;相互向往大道的,泰然无事而心性自定。所以说:'鱼在江湖中互相忘掉,人在大道中互相忘掉。'"

    子贡说:"请问与众不同的异人是什么样的人?"

    孔子说:"异人是与世俗之人不同而顺应自然的人。所以说:'大自然的小人,是人世间的君子;人世间的君子,是大自然的小人。'"

    下节寓言

    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无是三者,以善处丧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回壹怪之。"

    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孰先,不知孰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所谓'吾之'非吾乎?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

    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

    许由曰:"而奚来为轵?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

    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

    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警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

    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

    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暨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

    颜回曰:"回益矣。"

    仲尼曰:"何谓也?"

    日:"回忘仁义矣。"

    日:"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日:"回忘礼乐矣。"

    日:"可以,犹未也。"

    他日复见,日:"回益矣。"

    日:"何谓也?"

    日:"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

    颜回日,"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这里三个故事讲,鲁国有个人叫孟孙才,此人以善处理丧事而闻名。孟孙才的母亲死了,他居简而办,守丧哭泣却没有眼泪,心中好像不悲戚一样。

    颜回不解,去问孔子。

    孔子说:孟孙才已尽了居丧之道。孟孙才不知什么是生,不知什么是死;不知道迷恋生前,不知道惦念死后。他像是要化为物,以等待着他所不知的变化而已。孟孙才认为有形体的变化而没有心神的损伤,有惊恐而没有精神上的死亡。他已觉醒,只是迎合于他人礼俗。众人看到自己的形体就互相称说“这是我”,哪里知道所谓的“这是我”果真是我呢?梦与现实你都不知判断,心中自然流露出来的感觉来不及事先安排,还是顺任自然的安排而随之变化,就可以进入寂寥纯一的境界了。

    意而子求教于许由,因意而子先是向尧学习的仁义是非之观念,许由因此认为即使向意而子讲道也无异于让盲人欣赏礼服上的花色,毫无意义。意而子指出,上古的美女无庄、据梁、皇帝皆是经过造物者的熔炉锤炼而成就已身的。如此意而子身上的缺陷也是可以经过大道而修补的。

    因为意而子心有大道,且道在人心,最后许由还是向其授道。

    后面一小则,通过颜回与孔子简短的对话,写出了颜回悟道的过程。

    颜回在修行过程中,先是忘掉了仁义,接着忘掉了礼乐,后是彻底坐忘了。这里的“忘掉”,是指对仁义、礼乐等各种观念束缚的摆脱而参化内在的自我与事物一切的本质。最后到“坐忘”,是离形去智,是外在的自我真正的与内在的自我达成统一,融通于大道而没有偏好,也就没有了偏执,成了真人而没了烦恼,以至于结尾孔子都要追随在颜回身后。

    《大宗师》最后一则寓言故事

    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夫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

    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

    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大宗师》篇,前面的篇幅都是讲道圣之情境,最后结尾处却直击现实普通人的心境。子舆与子桑互为好友,一连下了十天雨,子桑便带饭去看望子吾。到屋前就听到子舆弹琴哀诗,子舆不解。

    进屋后,子桑便说道:“我在思索使我到了这般窘困地步的原因而不得其解。父母难道想要我贫困吗?上天无私地覆盖一切,大地无私地承载着一切,天地岂会偏私而让我贫困呢?探求使我贫困的原因而得不到结果。然而我到了这样的绝境,是命吧!”

    子舆为什么会如此说呢?文中没有给到前因以及过程。是天灾?还是人祸?大抵都是不可抗拒以及不可改变的。既是无可奈何的结果,那就只好将其推就于命吧。而这个命所表现的,则是充斥着一定的悲观色彩的,或者说是它充斥着此生诸多人的遗憾与不甘。就这么看,这无疑是背离庄子的核心思想的。这或许也是庄子作为上帝视角,看待人世间的一种悲悯,又或许是对无明众生的一种戏虐,也可能是给自己达观思想的主题提出一种反例,同时也就是在点明这就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种现实。

    既然是命,既然是无可奈何的现实,那为何不进一步去超脱出来,认识到“安时而处顺,哀乐而不能入”,“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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