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总是被老鼠的叫声吵醒。它们偏偏要挑在夜里活动,妹妹却对此一无所知,她老是做很多很多的梦,梦见自己逃跑四处躲藏,或者是梦见一群麻雀。我打开手电筒,为了告诉它们,瞧,还有人没醒,你们该小心一点儿。但老鼠们只是在手电筒亮的时候停止发出叫声,等我熬得眼睛也闭上了,手电筒的电耗尽,它们就又开始,直到天亮方停。
我想要一个安安静静的夜晚,熟睡着并且不做噩梦。但老鼠们屡屡在夜里的地板上出现。它们的身子滑过炉子、柜橱,为了偷里面的煎饼和鸡蛋。鸡蛋被它们小心翼翼地推着,好似夜晚里连老鼠都拥有了狗和猫亮着光的绿眼,谁能想象得到它们是怎样把囫囵的整个生鸡蛋从高高的柜橱里偷到地板下的老鼠洞里呢,那儿暗无天日,却贮藏了所有不被我和妹妹注意的食物,都是在夜晚溜掉的,白天里由于精神不足、光线昏暗,我们也未曾发觉。 和老鼠们共存。因为老鼠势必是永远存在的,只要屋子昏暗,柜橱里装着白天剩下的食物。白糖也别忘了,那也是老鼠们的心爱。从外面带回来的白糖罐子,尽管盖子拧得紧紧的,还是会在夜里少一点儿,又少一点儿。不过,就是我们难得发现,我视力不佳,白天又有很多的工作要做,用钱换来食物照顾自己的身体,还要清洗它,小心翼翼地看护它,很早之前,我就明白,身体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能够被任何东西考验,它太脆弱、精细以致于需要我每每花费大量的心思用于让它尽量保持得跟原本一样。于是,我们都放过了房间里的老鼠们,任由它们发展壮大,与我们一起享用大房子和用钱买来的食物。
养一只猫吗,这个主意不错。但是猫太骄傲了,不愿意每天为我们服役,也太矫捷了,它会感到由于自己的家庭地位的重要性,而半夜忽然就跳到我们熟睡的身体上,增加心脏的负重。它会代替夜里的老鼠使我突然从噩梦里醒来,那意味着我将睡不着觉,并试图在最后时刻的梦境清晰地留下的一片影像里,试图解梦。村子里的解梦师并不很精通她的职业,我们常常要排长队等着她回复关于梦境的预言,是吉是凶,她却只叫我们喝一点儿她亲手调配的药水,那会使我们平静安详,夜里的梦境渐渐消失,不再清晰,就像是夜露遇见太阳被蒸发掉,无影无踪。但大家常常无事可做,希望借着解梦的机会在她那间弥漫着药草香味儿的小屋里多坐一会儿,或者是希望从她嘴里说出类似这样的话,“你明天最好不要出门;明天最好不要往东方去”。但她只是听完我们的梦境以后,紧紧地绷着她的发紫的嘴唇。
猫并不能如期完成它的捕鼠任务,甚至常常偷懒,在太阳地里睡大觉。狗看到它这副样子,常常嫌弃地踢它一脚,口里叫唤两声重复主人们给它的任务,对它的期待,说不定狗要是有猫的那副本领,它就不劳烦这个懒猫了。但是猫爱答不理,对狗发出符合家庭地位的叫声,接着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地下的老鼠一定得意,它们看到天敌对自己的工作如此放松。 有时候,邻居实在是看不下去,在我们邀请他们晚间来家里小坐,聊聊天以打发刚刚开始的漫漫长夜,就有老鼠在地板上乱窜,吱吱声响得肆无忌惮,表示它们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在客人面前露露面也是应该的。但我们的客人常常吓得说不出话来,茶杯掉在地上,水洒落一片。他们走之前,叮嘱我们,何不弄一条蛇呢,要是猫偷懒,它可会由于始终撑不饱肚皮而勤勤恳恳地捉老鼠。
但这个建议被我和妹妹否决了,谁也容忍不了家里有这样一个冷血动物存在,光是念着它的名字,就使我们心里发冷。想到它可能在晚上绕着房梁发出的嘶嘶声,我们更可能容忍老鼠们的吱吱声,它们贴近地面,也从来不会贸然接近离我和妹妹的床一米之内。老鼠们有很好的界限感。但是蛇是冷血动物,它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只知道老鼠能够撑饱肚皮,除此之外,它理解不了更多的人类规矩。想到要放进来这样一个没有分寸感的家伙,我和妹妹吓得浑身发冷。
但是房子足够大,却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多余的房间都被日益壮大的老鼠们占据了。那些属于老鼠们的后辈,从一出生就占据了那些我和妹妹从不迈进去的房子,它们脑子里也就没有和我们共处的概念,常常见到我和妹妹的脚在地板上哗啦啦地响动,竟然无视我们,还对着我们发出吱吱的愤怒的叫声,好像我们才是外人,霸占了它们的领地。老鼠们日益增多,有天夜里,我感到一只更胆大的老鼠爬到了床上,我不得不打开手电筒,叫它们知道,这儿是我们的地方。
我和妹妹为了老鼠们的问题愁眉苦脸。猫早就不配合了,有一天,我甚至看到它悄悄打开柜橱偷走一块儿咸猪肉衔到隔壁被老鼠们占据的房子里。因为有些母老鼠生了太多的仔,夜晚偷来的食物不够一个上午消耗掉的,只能把我们的猫通过想象不到的谄媚手段拉拢到它们的阵营,叫它供给它们食物。这真是令我伤心。我们晚上难得睡个好觉。
邻居们想方设法弄来了几条蛇,放进了被老鼠们占据的房子里。我们先搬到村东头的亲戚家暂住几天。夜晚,我们的房子里发出蛇消化老鼠的呼噜呼噜的声音。等到这种声音消失,我们估摸着,老鼠们被蛇给吃掉了,就在一天上午,拿着行李回家去,邻居们和我们一块儿站在院子里,我和妹妹都极度胆小,不敢推开现在有蛇居住的房子的门。但是还好,那些蛇由于吃了太多的老鼠,一个个都躺在房梁上睡着了,趁着它们不能动弹,邻居们把这些蛇收拾走了。屋子里干净了,没有老鼠的气味儿,不过房间里的柜橱,椅子和床铺都被第一夜我们的离开而开的狂欢派对弄得没法继续使用。我和妹妹一整天都在打扫房子,用水泥糊住地板上和墙角里的老鼠洞。夜里睡觉,我们仍旧不安稳,担心房梁上被遗忘的蛇突然发出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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