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里关大的

      从记事起到现在，遇到比我年长一轮以上的佛堂人，总会听到这句话：“你是窗户里关大的……”具体的场景是这样的：某人正与我爸妈聊天，遇上刚放学的我，于是话题立马转我身上：“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啊。”请注意，往往说这话的“某人”边说还会边摸我脑袋。此时的我，一边抗拒地歪过脑袋，一边往斜上方瞪着“某人”，嘴上却要不情愿地按爸妈的意思称呼叔叔阿姨或爷爷奶奶。而接下一来“某人”要说的话，就是换人不换台词的这一句“你是窗户里关大的”。

       工作后，每次回佛堂几乎都还能听到这句话，只不过场景稍有变化：脑袋是不会再被摸了，“都长这么大了”变成“都长这么胖了”。

      小时候不懂，我都才刚刚学会干些芝麻绿豆点的坏事，怎么就提前被“关”了呢？敢情我记事前干得坏事更坏？我有那破坏力吗？于是被说的时候，生气是难免的。后来慢慢懂点事了，注意力就转移到“关”我的场所，这么小的窗户，当时咋就“关”住我了呢？我咋就没练就武林绝学逃出去呢？再后来自己当爹了，实践了一回，确实我妈诊所的窗户“关人”这功能还是挺不错的。

      估计是因为没到记事的时候，“窗户里关大的”这段经历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倒是我姐，以她8岁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残缺，无时不刻提醒着我，“窗户里关大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姐。”

      老妈是赤脚医生，于是镇上传言，姐是针打坏了的。寻医问药遇到的每一位“正规军”都会对半路出师的我妈说：没任何毛病，回去使劲教。接下来的时光深深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我爸妈满怀期待地站在满头大汗的姐面前，指着自己的嘴巴，一字一句的教“姆妈、爸爸”，在数以亿次的失望之后，终于在我姐8岁那年，从我姐嘴里蹦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见老妈痛哭流涕，那一天也是我们全家最幸福的节日。

      由于是8岁才开口说话，至今我姐说的话也只有我家人和隔壁邻居能听懂，但也都只是非常简单的对话或是意思表达。老妈一直对“关窗户”一事耿耿于怀，要不是那段缺吃少穿的困难岁月，我姐也不至于会这样。这些年试着宽慰老妈，理解不了这复杂的世界，说不定是我姐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站在我姐的角度重新思考，说不定我所谓的“理解不了这复杂的世界”，恰恰是她最大的痛苦。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