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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别来无恙

秋天别来无恙

作者: 巷口的小米 | 来源:发表于2018-06-08 14:04 被阅读0次
秋天别来无恙

秋然是在从巴罗萨谷回来的第二天重新见到离无恙的。

街角新开了间叫“无恙”的咖啡屋,小小的门面在角落里毫不起眼,可那两个字落在秋然眼中,却能引起一阵直达心脏的钝痛,鬼使神差的,他踏进屋内。

离无恙还是瘦瘦小小的,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但秋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目光交汇的一刹那,秋然的心忽然软得没力量跳跃。

那双眸子分明少了些妩媚,多了些山间明月的清明,秋然怔怔地看着,忽然与记忆中的那双眼渐渐重叠起来,那是十八岁的秋然,遇上了十六岁的离无恙。

(一)

巴罗萨谷盛产葡萄酒,秋然的祖父爱喝,索性在巴罗萨谷盘下一个酒庄,偶尔做做生意,更多用来当私人聚所。

那年秋天,巴罗萨谷的天气好的出奇,云朵连绵,像忽远忽近的棉花糖,惹得离无恙想伸手摘下来嚼上一嚼。她窝在汽车后座,听林忆和离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感到失落又自在。

林忆是她的妈妈,说话总是又快又脆,像快刀削萝卜皮:“一副狐媚样,天生的祸水。”这是离无恙从外婆家出来见到她时,她对十六岁的离无恙说的第一句话。

离恒是她异卵同胞的弟弟,一直跟着林忆生活,见到离无恙才知道有个和自己同岁的姐姐。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很少有人能想到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离恒眉目疏朗,眼神澄澈,淡得像茶;离无恙五官鲜明,眉眼中都是张扬,浓得像酒。

林忆在国内做的是葡萄酒的生意,这次赴秋老先生私人邀约,参加他孙子秋然的成人礼。

离无恙趁他们放行李的时候默默爬进计程车的后座。

“没说带你去。”林忆神色冷淡。

离无恙只是挑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一言不发。

两个人无声地僵持着,被挤进车后座的离恒打断:“妈,走吧。”

车发动时,离无恙冲离恒笑着眨眨眼,也不指望得到回应。虽然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但她始终没觉得离恒对她有所排斥,反而是这个应该被叫“妈妈”的女人,似乎是讨厌极了自己。

离无恙甚至觉得,林忆是没来由地,恨上了自己。

一路是大片大片的葡萄园和玫瑰园,酒庄的建筑恢弘典雅,离无恙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捧起酒杯又默默放下,耳边时时传来笑语连连。

有的人注定会耀眼,就像那个高傲得如白天鹅的刘奕彤。主角秋然没来,她便一直是话题的焦点。

在离无恙眼中,她的高傲是与生俱来的,一举一动都端庄自持,嘴角微笑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恰到好处。刘奕彤的妈妈则像个大号的刘奕彤,两个人并排站着,像俄罗斯的套娃,离无恙在心里悄悄想着,脸上不由得笑起来。

刘太太看到她莫名的笑先是面露疑惑,等看到林忆时,黯淡的眼睛似乎亮了亮。

“啊,林忆呀。”刘太太语调上扬,却听不出温度。

一直大方得体的林忆却像被踩到脚一般退了几步,几乎撞倒离无恙。

刘太太端详起离无恙,声音轻飘飘的:“你女儿?”林忆扯出难看的笑,艰难点头。

“和你年轻时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别像你年轻时才好。”刘太太的语气像是拉家常般亲切,离无恙却感到里面藏着的冰冷。

林忆似是被戳中痛处般面如死灰,终于在见到刘奕彤爸爸时落荒而逃,留下面面相觑的离无恙和离恒。

刘太太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地瞅着刘先生:“你的旧相识,不去打声招呼?”刘先生面露尴尬:“过去的事,别提了。”

离无恙大概觉出了些什么,那个在她面前一直竖着刺的林忆遇到刘太太却变得战战兢兢,甚至于不堪一击,让她觉得痛快,但也感到心酸。

就在这时,四周忽然莫名地安静下来,离无恙和众人一起扭头向门口望去,看到正从车里探出身的秋然。

他是离无恙从未见过的好看,皮肤细致白净,眸子乌黑,眉宇中带着英气。后来的离无恙见过许许多多好看的男孩子,却再也没找到一个像当年秋然那般的翩翩少年。

很多年后,离无恙也能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一出车门,风翻动秋然的外套,十八岁的秋然就在飒爽的秋风中缓缓走向十六岁的离无恙。

离无恙是很爱看好看的人的,盯着久了便忍不住对他笑一笑。或许是笑得太过明目张胆,秋然竟在经过她面前时稍微停了一停,抬起眸子看回她的眼睛。

在这对视中,离无恙眼睁睁地看着秋然白净的脸慢慢变红,像是在欣赏有趣的魔术。胳膊上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移开目光放走面红耳赤的秋然,刘奕彤略微发白的小脸靠的很近。

“你干嘛?”离无恙懒懒地缩回手臂,刘奕彤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佯装与自己无关,甚至不屑说话,转身走近围绕着秋然的人群。

离无恙常想,如果在当时发觉了刘奕彤看着秋然时的炽热目光,还会不会在五年后恶作剧般推开那扇门。

吃了几块蛋糕后,离无恙已经对这样的宴会失去兴致,一路哼唱着溜到酒庄的玫瑰园里。

外面早已是暮色垂垂,夕阳的余辉渐渐铺开,于是整个玫瑰园像抹了一层又一层的蜂蜜,浓的化不开。

离无恙百无聊赖地蹲在玫瑰园里,看玫瑰在清风中摇曳,偶尔掀起一阵花香的浪海。她伸出手想折下一支,“住手!”有人在背后出声阻止。

一回头,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秋然不远不近地站在身后,十八岁少年的气息,风一吹,满满地向她扑来。

秋然乌黑的眸子在离无恙的脸上停了几秒,随即淡淡地垂下眼,“这些玫瑰不能摘。”离无恙没起身,只是仔仔细细地把秋然看了好几遍,“为什么?”

“在葡萄园里,玫瑰不仅用来观赏,更是为了防虫,所以酒庄里有葡萄树的地方都会种上玫瑰。”秋然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沉稳干净,却也还有十几岁少年如何都藏不住的稚气。

“这样啊……”离无恙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顿了一会儿,快速伸手折下一支玫瑰塞到秋然手里,冲他露出狡黠的笑,“送给你,生日快乐。”

说罢不等秋然反应,一蹦一跳地离开了玫瑰园。

离无恙不知道,从那天起,秋然的记忆中就有了一个女孩蹲在玫瑰园里小小的身影。

(二)

离无恙没想到会和刘奕彤几年后再见面,而且是在夜店里。

离恒早已经帮着打理家里的葡萄酒生意,闲暇时,离无恙偶尔也会帮他送酒,就当散心。夏天的闷热像枝头挥不去的蝉鸣,离无恙穿着吊带和热裤,一下车还是出了一身细细密密的汗。

离无恙眯着眼睛打量刘奕彤,踩着细高跟,再往上是精致的脚踝,纤细流畅的腿部线条,包裹着短短的露肩小红裙,难以和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刘奕彤联系起来。

刘奕彤没能认出她,只是理了理头发,略显紧张地走进包间。

离无恙先是一愣,随即靠在包间门外轻轻地笑起来,她想知道,是谁能让矜持高贵,不可一世的刘奕彤甘愿放下身段,追到这里?

端着酒的服务生正要敲门,被离无恙拦下来,她替下服务生,轻轻打开包间的门。

而今想起来,离无恙是在开门的那一刻起,正式地走进那人的生命里。

离无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刘奕彤,是坐在玩闹的人群正中,懒懒晃着酒杯的秋然。秋然没什么大变,只是眉眼中多了些硬朗,他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偏头看着身边局促不安的刘奕彤:“这地方你不该来,回去吧。”

离无恙还端着酒,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踌躇间,被人抬手拽到:“这个倒新鲜些。”离无恙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也不慌张,不动声色地避开:“我只送酒,不卖笑。”

扑了个空的那人伸手捏住离无恙的脸:“今天,你不笑也得笑。”她吃痛地皱皱眉,漠然看向眼前微醺的人。

本一直垂着眸子的秋然闻声站起身,仔仔细细地打量离无恙被人捏住的脸,眼底腾上一层不期而遇的惊喜,接着推开那人的手,低头轻声询问:“离无恙?”

“啊,你知道我的名字?”离无恙有些惊喜,连带着手上揉下巴的动作也停住了。

秋然没回答,却淡淡地看向冒犯的人:“你要她对你笑?”那人悻悻地收回手,没说话。秋然毫不让步:“如果今天她对你笑了,我就让你笑不出来。”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旁边有人帮圆场:“秋少,他喝多了。”他却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离无恙,像是在等着号令的将士。

离无恙眨眨眼,冲那人甜甜一笑。

她不是小白兔,也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林忆说她是祸水,或许没有完全说错。

刘奕彤扯住秋然的衣角:“然哥,别……”

“送刘小姐回家。”秋然对身边的人吩咐,接着拉上离无恙的手:“出去吧,待会这里不怎么好看。”

离无恙被他牵着走出去,走进夏天的夜幕。

秋然的身上还残留着酒香和淡淡的烟草味,他凑到离无恙耳边:“离无恙,想不想待在我身边?”离无恙嫌痒偏过头去,顿了几秒,又眯起眼睛笑:“好啊。”

秋然看她时眼里有罕见的温柔,像是带着温度,离无恙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贪恋这温度的。

认识离无恙的人都说她的媚态是天生的。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眼生动,灵气十足,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让人觉得她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可下一秒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你,眼波流转,又会让人生起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若是成心想勾引,大概没几个人能把持得住。

离无恙想,秋然或许是看腻了刘奕彤那样的大小姐,这样的自己让他觉得新鲜。

那晚的事很快传得满城风雨,只因秋然得罪的人也是个有一定家室背景的纨绔子弟,离无恙曾提及几次,秋然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得多了,他便放下手上的工作,一本正经地发问:“你是担心他,还是担心我?”

离无恙愣了愣,歪着头:“我当然担心你啦。”秋然似是看破了她浮夸的演技,只是笑着,离无恙轻蹙眉头:“不信?”旋即贴上秋然的唇,轻轻柔柔的,是一种敬而远之的亲近,秋然怔了怔,很快回吻,带着欲盖弥彰的欢喜。

不知听了哪个版本的传言,那天离无恙回家时,林忆早就堵在家门口,把离无恙的行李一件件扔出去,指着她的鼻尖骂“狐狸精”,离无恙蹲下一件件地收拾好散落的行李,脸上看不出表情。林忆弓着腰推搡起她来:“你有什么资格和刘奕彤争?马上离开秋然!”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称为“妈妈”的人,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要。”离无恙生起气来说话就会变得特别慢,一个字挨着一个字,似乎说的每个字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拎起行李,离无恙被夜色裹着走进黑暗里。

秋然在家门口下车,第一眼就看见坐在行李箱上,低头摆弄手机的离无恙。听到秋然的脚步声,离无恙抬起头,弯着月牙眼笑起来。

“无恙?”

“我没地方可去了,”离无恙收回笑容,从行李箱上蹦下来,可怜兮兮地仰起头,用鼻尖蹭了蹭秋然的鼻尖,声音软糯:“你会收留我吗?”

(三)

秋然带离无恙去很多地方。无论是商务需要还是私人行程,去澳门,去纽约,去波尔多,离无恙跟着他飞来飞去。

他的身边是从不缺少狂蜂浪蝶的,离无恙只冷眼看着她们往秋然身上贴,心血来潮时会刁难她们,有时闹得收不住场,秋然就不动声色地帮她收拾残局。尽管如此,秋然也从不避讳带离无恙去夜场,只喝她倒的酒,漫不经心地笑。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开始有不安分的女孩往秋然身边靠,秋然看不出厌恶也瞧不出喜欢,反而定定地看着离无恙。

离无恙喝了几口酒,抬手便把酒杯里的残酒扑到那女孩的脸上。

包间里登时安静下来,离无恙一时兴起,又倒一杯酒,缓缓地浇到女孩的衣领里。在场的人都望向秋然,他却只是淡然地揽起离无恙的肩走出去。

渐渐有人传,秋然身边有个小妖精,把这个以前不近女色的少爷魂给勾走了。离无恙听到便“咯咯”地笑,滚进秋然怀里,听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离无恙是聪明的,她懂得如何适可而止地亲近,如何不动声色地疏离,她感受到秋然对自己似乎是不同的,但又不愿像个小哈巴狗一样整天讨他的欢心,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他们待在一起时,心照不宣地不提及将来,只说现在。

有秋然陪着的离无恙总是有点肆无忌惮地胡闹,但没有秋然陪时,她喜欢一个人坐在街边,一坐能坐一整天。

正等着绿灯的离恒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离无恙,一脸淡漠,像是在冷眼观察这个世界。

两个人聊了很久,大多是离恒在说话,离无恙只是托腮听着,必要时给个回应。

“你不要太恨妈,她只是怕你走错路。”离恒字斟句酌。

“我知道,”离无恙意外地平静,“她恨的不是我,是她自己,怕我重蹈她的覆辙罢了。”

“那,你还和秋然……”

“其实啊,想那么多没意思,”离无恙笑着站起来挥挥手,“谁在乎呢?”

是啊,谁在乎那些没发生的事情呢?至少这时的离无恙不会在乎,未来啊,是最难捉摸的东西。

家里门没锁,秋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背着身子在厨房里笨拙地切菜,离无恙蹦到他身后,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背上:“回来也不说一声。”

“无恙,”秋然还在切菜,一下一下地,“我要回巴罗萨谷订婚了。”

“和谁?”

“刘奕彤。”

厨房里只剩下菜刀落到砧板上闷闷的声音,离无恙把脸埋在秋然的肩胛骨上:“知道了。”她一直是知道的,迟早会等来这一天,所以和秋然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为这天做准备。

秋然做饭不好吃,离无恙却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我是不是该走了?”

“无恙,等我回来。”

离无恙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却不由自主地听他的话,窝在家里傻傻地等,眼前总浮现他乌黑的眸子。他的话这样令人安心,离无恙眯着眼躺在沙发上,闲着无聊便穿秋然大大的衣服,翻秋然的相册,任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把她柔和的脸刻画出另一番风情。

躺在相册里的巴罗萨谷风光仍是很好,错落有致的葡萄园和玫瑰园,让她的记忆渐渐鲜活起来。翻到最后,相册里夹着一支干枯的玫瑰。

“嗬,”离无恙隔着透明膜摩挲着,“没想到他还是个情圣,哪个姑娘送的……”

记忆里的黄昏突然闪现出来,那天的夕阳很美,满园的花香很甜,穿着白色高领的秋然,还有自己随手摘下,塞到他手里的玫瑰。

“这是我十八岁成人礼上收到的,最好的礼物。”秋然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响起,离无恙触电般回头,柔暖的阳光下,秋然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和倦意。

离无恙猜着,他应该拒绝了婚事,艰难又决绝地独自解决了一切问题。

“无恙,我爱你。”他搂紧怀里的离无恙,喃喃:“我等你,等你爱上我。”

一直以来,离无恙都把他们之间当做一个随时可以抽身而退的游戏,可她不知道,有个人在一开始就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深情。

(四)

七月下旬,是中国旧历的三伏,一年最热的时候。

秋然无视离无恙的反对,拉她出门,一踩油门开到医院前。“刘奕彤病了,我该来看看她。”秋然对上离无恙茫然的眸子,算是做了解释。

离无恙抱着车门不撒手:“你自己去看吧,我才不进去,她要是看到我,估计得气得病更重了。”秋然无奈退步:“好,那你等着。”

没过一会儿,秋然大步出来,额头上渗着汗:“她说想见你。”

离无恙闷声跟着秋然走进病房,气咻咻地盯着秋然出去的背影,又看向病床上仍是妆容完美的刘奕彤:“中暑而已,那么大架势,我还以为你要撒手人寰了。”刘奕彤瞪着眼:“果然像我妈说的,就是个嘴毒心狠的狐狸精,”看了看离无恙脸上无所谓的笑,补充道:“和你妈一样。”

“看你还有力气损我,估计没什么大事,走了。”离无恙瞥一眼就要转身。

“离无恙,我好羡慕你,”刘奕彤幽幽地说:“你不爱秋然,所以你不知道他有多好,他为了和你在一起,放弃了手里家族企业的所有股份,辞去了家里给的职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刘奕彤死死地盯着离无恙,像是在等待她说出那个想听到的答案。

离无恙好久才缓过神,但还是走近几步,笑着:“是啊,愿意。”她不知道秋然做的这一切,但听到后又觉得,这就是秋然会做的决定。

秋然自顾自的走在离无恙身前,给她一个遮阳的背影。离无恙安静地缩在他的背影里,突然伸出手,握上秋然的大手掌。

“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才好……”离无恙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秋然伸手勾住她的腰,不再迈步,低头吻上她的唇,离无恙仰起头,将这个吻渐渐稳定下来,长的妥帖绵密。

长吻很甜,比夏日里西瓜最中间的那口还要甜。

(五)

虽然秋然不说,离无恙也感觉到他工作上的变化,他出差得越来越频繁,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忙项目的秋然很少和离无恙联系,即使接通电话,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项目最紧张的时期,秋然往往是一回到酒店房间就累得抬不起眼,但想到离无恙的脸又会笑笑,她现在在干什么?是毫无形象地在街边撸串,还是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秋然想着,等项目结束就带她回巴罗萨谷,喝她最爱的葡萄酒,给她种更多的玫瑰……

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刚要按下拨出键就笑起自己的傻,都是深夜了啊,于是他打开短信,打下一段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无恙,巴罗萨谷的酒正醇,花正开,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可秋然没收到离无恙的回答。

后来每次打过去都是忙音,秋然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和她断了联系,家里早已是人去楼空,离无恙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近乎绝望地,他买下去往巴罗萨谷的机票,最后给离无恙发了条消息,他说,无恙,我等你。

那天天气极好,所有的航班都安全抵达目的地,可秋然没等到他的离无恙。

而这一别,就是三年。

秋然低头啜一口咖啡,想掩过脸上的表情,却被拿着杯子颤抖的手出卖:“为什么?”

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为什么连个告别都不肯给。

再抬起头时,看到离无恙望向窗外的侧脸,她说:“本来,我是能等你回来的。”

三年前,那个每天抱着手机等秋然电话的离无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秋然,只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是依赖着他的,这发现让她惶恐又心惊。

可她等来的不是秋然的电话,是林忆崩溃发狂的声音。

家里存酒的仓库意外失火,火势迅猛,吞没了里面的离恒。离无恙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哭到无力的林忆见到她却突然生出巨大的力气,嘶吼着,扯着离无恙的衣领歇斯底里:“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能让你替他去死!”一向听惯了恶语的离无恙还是凉到了心底,她推开疯狂叫喊的林忆,一字一顿地,慢慢地说:“没有人是该死的,离恒不是,我也不是。”

离无恙没插手过家里的生意,竟不知道公司早已是个空架子,债台高筑,讨债的人来势汹汹,拿不到钱就砸就闹,手机,电视,冰箱,眼前的一切都要砸,甚至几乎要闹上离恒的葬礼。

有段时间,离无恙身上除了衣服,什么也没有,没有手机,没有钱。她看着林忆睡着后,用街上的公用电话打给秋然,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他的号码,为了省点钱,硬生生用双脚走到两个人待过的家,却再也没见到秋然。

那时,离无恙才隐隐发觉,那个推开门就能看到的秋然,那个总是浅浅笑着凝视自己的秋然,大概是真的被自己弄丢了。

“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他的。”离无恙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摸摸无名指上的钻戒。

秋然愣怔着,看向她手上的戒指:“你已经结婚了……”离无恙低头浅笑:“是啊,他对我很好。”

第一次,离无恙用这么认真的眼神看着秋然,缓缓说:“秋然,干枯的玫瑰就扔掉吧。”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包容离无恙的玩世不恭,谢谢你给她长久而温暖的爱,谢谢你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让那些日子变得璀璨耀眼。

“老板娘……”有服务生过来找离无恙,她对秋然露出抱歉的笑,走到柜台前。

门开时吱呀一声,离无恙回头看到的,是秋然离去的背影。

叫她过来的是个还在上大学的小丫头,笑起来单纯可爱:“老板娘,今天还去医院吗?”离无恙点点头,眼睛还停留在门口,丫头叹了一口气:“你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就算去了,老板也不会知道啊。”

离无恙回过神来,抚上有些作痛的太阳穴:“我答应要照顾他的。”已经辜负过一个人了,哪里还敢再辜负另一个人呢?

秋然不知道,离无恙的故事只讲了一半。

她的确是在最困难的时期碰上现在的丈夫的,可每每面对他的告白,离无恙总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直到那天中午,追债的人闯到离无恙搬了好几次的家里,用来恐吓的刀在争吵中不受控制地插向离无恙,是他生生地用身体挡下来。

他的父母看着一直恢复不了意识的儿子几欲癫狂,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害人的“扫把星”撕个粉碎,离无恙只是任他们谩骂,那就照顾他一辈子好了,无论他能不能醒过来。

离无恙重新坐回刚刚的位置,仿佛还能感受到秋然的温度。

巴罗萨谷的玫瑰又开了吧,那里的葡萄酒最是浓烈香醇。

只是, 有些事,有些话,就该消失在风中,埋葬在土里,不必提及。

秋天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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