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小姐说她明天要回香港去了。
至于到底什么原因,我这外人不敢问;即使问了,人家也不一定说真话。商海浮沉,今非昔比,人呵,能说什么?
况小姐是我的顶头上司,也是我们的小小公司的最大的官儿,独挡一面的女人。
她不怎么会讲国语,跟我们交流时,说完一句话,停下,再思考一下,下一句怎么表达。这不是矫情,她出生在香港,去英国留学,粤语和英语是她的母语。
关于她的故事,都是听说的。
关于这个小小的公司,是在另外一个地方搬过来的,原来是她父亲创的业,后来父亲年纪大了,就交给她打理。只因当时那边办厂的地皮到期,不再续租,于是她的堂哥,也是另外一个大老板让她迁过来,加在他旗下,具体分多少股份不得而知。
关于她的婚姻,是一些在旧址迁过来的老工人说的。况小姐当初是结过婚的,新婚不久,一次在街上碰见自己男人牵着别的女人的手,回家就离的婚,无波无澜,至今单身,未婚。
况小姐从来不化妆,她一米七的身材,高挑,秀丽,烫着长发,悠闲装,运动鞋,在附近富人区,父女租套房,每天走路来上班,见到人客气打着招呼。
本来,她堂哥经营着三家小厂,生意还不错。这几年,由于经营不善,加上今年疫情,三家小厂倒闭了二家,剩下的一家也岌岌可危;年初,一而再再而三地裁员,也挽救不了他那个奄奄一息的纸厂。
于是,今年初,首先撤掉了我们的经理,再在他们纸厂调来了新经理。接着,改新革旧,大动干戈。至目前为止,所有的管事人儿几乎被纸厂那边调来的替代光了,而况小姐也被她堂哥调到纸厂那边坐办公室,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这不,她刚刚过那边满一个月,就准备回香港了。个中缘由,外人难以晓得。
那天,行政部蓝小姐打电话说:“姐,WN让你有空过去一趟”。“WN”是况小姐的英文名字。我第二次踏进她的办公室(第一次是她刚搬过去,她忘了抽屉里有袋名片,让我帮她带过去)。
我轻轻地敲门,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清晰明亮,其实不敲门也能看得见。她帮我开了门,倘大的办公室只她一个人占着,连空调吹出来的风都凉嗖嗖的。
况小姐依然笑容可掬,像我数年前去见工一模一样。她说:“我马上就回香港了,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些花草放在这,无人打理,你看怎么办?”
“你回香港啊?”我问。“是的,回去处理一下些事情,”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搬下一瓶瓶花草。说实话,她知道我怜惜花,我也对这些花草喜爱,特别是那盆摆在房间角落的芝兰,先别说一进门就闻得香气四溢,单那精致的花盆就价格不菲。我沉吟了数秒,说:“那这样吧,况小姐,这些养水的我帮你带走一些暂养,剩下的一些你把瓶子的水倒干,还有兰花,你放在窗台上,那个不用时常浇水;等到你啥时候回来,我再把花草给你送回来。”
说实话,一来做为一员工,无功不受禄;二来,打工仔一个,居无定所,到时候我再搬家了,这些如果不能妥善处理,万一况小姐真回来,我哪里找的这些玩意还给她?再说了,这些有一部分是她父亲给她的,她父亲没别的奢好,只有那些花花草草,她父亲就在我们公司的四楼天台造了个花果园。
我把几个玻璃瓶的水倒干了,把一些植物装进袋子里。回头看她,她正在擦拭她那个大镜框。镜框里面镶嵌着她的划水照片。相框旁边是一个衣架,衣架上面挂满了奖牌,划水的奖牌。
她指着相框,告诉我“我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但是这个事是真的,每年我都参加划水比赛。”我认真看了看。相框里艇上装扮的人有点陌生。“这是你吗?”我问。“那还有假?”况小姐眉毛上扬,像个凯旋的将军。好像做盒子不是她的最强项,而划水才是她真正的专业。
况小姐的脸上,你永远看不出岁月在那里留下的痕迹,你也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你也很难捕捉到她的喜怒哀乐,和揣测她的任何情绪。或许,只有在中午,她到公司的大树底下抽烟,与你目光相遇,她那眼底深邃掠过万水千山;也或许,深夜在公司加班,打开冰箱发现“百事可乐”已喝完,那种怅然若失的神情透露出孑然一身的高处不胜寒的感觉,那才是她真实的自己,和白天与各种人打交道,处理公司大小事情的女强人的一些些不同。
况小姐 ,注定与我们是二个世界的人。虽然我们的相处一直平和,客气,友好。某些程度,这也是一种距离,一种冷漠,一种隔阂。毕竟,yiguoliangzhi才兴起不久,香江岸边养了何种样人,他国的启蒙教育如何,其人怎么看待大陆方面……
时光在每个人的身边游走,每场相遇都是缘分,尽管不知况小姐是否有朝归来,我仍然尽心替她养着那些花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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