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站起来的原因是他觉得刘校长在针对他。老李说:一封情书就说是思想龌龊,那照刘校长的意思,那普希金就是个大流氓,列夫托尔斯泰就是个老淫棍。义务教育哪一本书里没有他俩的文章?那还做个什么教育,干脆让他们回家放羊得了,草原山沟里没有思想龌龊,牛屎羊蛋里没有低俗下流!老李神情激动的像是买了假拐的厨子,说完移开身边的椅子就走了。老李的这番话并不是为我辩解,也并不是赞同我的做法。在老李如枯木般苍老的心里,窝着刘校长的一把火,而这火如今一下子被刘校长的雷声劈着了。
我们学校,总体来说分三大块,学校的最前面是教室,中间是学生宿舍,再往后是教师住房。教室住房后面是个大操场。操场很大,大的除了建造出一个篮球场和足球场以外还剩下很一亩多的土地。但常年无人打理,久而久之就成了荒地,灌木荆棘,荒草丛生。每到夏天,就成了蚊虫的欢乐园,青蛙草蛇的避难所。在老李无数个省钱抽烟的日子里,这片荒地就像是脱光衣服的少女,让老李念念不忘,思之发狂。那偶尔迎风飘动的荒草枝叶,就像古时候红楼里姑娘般的花枝招展,在每一次老李路过的瞬间,老李似乎听得到姑娘们在说:大爷,来嘛,大爷,来快活啊!的梦寐。这声音常常诱惑着老李,在老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老李向校长申请,要充分利用学校资源,开荒种菜。
本来这个事情刘校长是同意的,因为在刘校长眼里,这块荒地就像是中年肾虚脱发的男人,不带假发,影响雅观。并且整年荒着也的确有伤风化。但高三三班的班主任也是高三的年纪主任孙宏达不同意,孙老师说学校里种菜,败坏校风,不成体统。老孙是高三的年级主任,但身为三年级的年纪主任的老孙却操着全年级的心。每当看到其他班级的学生吃饭不刷卡,跑操躲厕所,上课睡觉,偷看课外书时,孙阎王都会记在本子上。我们在防班主任,防校长的同时,还需要防着本来与我们无关的老孙。每到周一教师会议,校长讲完话后,老孙总是缓缓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递给刘校长。这个时候,其他班的班主任都忐忑不安。其他老师忐忑的原因是,这些东西将会牵扯到每个月的奖金和福利问题,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比金钱更能够让人牵肠挂肚的。
我们学校里每周都有班级评比,每周班级的分数都是一百分,包括卫生,纪律和考试成绩三大块。每月评比一次优秀班级,获得优秀班级的班主任可以在领奖金的同时额外获得一桶油或者一袋面。老孙的小本子,很可能会让他们在失去奖金的同时,失去他们的油和面。而其他教师顾及老孙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老孙是年纪主任。
老孙论文写的好,在市里获过奖,还在教育局召开的教师会议上被领导点名表扬。最重要的是老孙的多管闲事不但得到了刘校长的默许,也得到了刘校长的表扬和支持。每到教师会议结束时,刘校长总说:你们应该多像孙老师学习,在管好自己班级的同时,还应该为学校做出贡献。学校是咱家,维护靠大家嘛!老孙像对飞盘充满热爱的金毛犬,而刘校长的鼓励显然就是那飞驰的飞盘。
老孙带的班级是我们全校升学率最高的班级。老孙带学生全靠背,会背的学生撵着背,不会背的学生逼着背。每天老孙的班级上课最早,下课最晚。所以其他班级的学生跟老孙起了个十分贴切的外号叫孙阎王。孙阎王拥有一套独特的教学手法叫十八升学阵,据某一位眼圈如同熊猫般黑亮的高三大哥讲,这十八升学阵,堪比地狱之十八层地狱。挺过去的,都投胎了(升学),挺不过去的基本都栽了(退学)。孙阎王凭借这十八升学阵,在我们学校里叱咤风云。所有的老师对孙阎王都尊敬献媚,就连刘校长看到孙阎王的升学率,在校园里看到孙阎王也会主动打招呼。但唯独我们的老李,看到孙阎王视若无睹。老李倒不是对孙阎王有什么敌意,老李在学校里看到自己媳妇也是背着手熟若无睹。老李觉得,一年365天,天天在学校,天天打招呼累都要累死。老李的无心行为却深深的伤害了有心的模范教师孙阎王的心,但让孙阎王的心凉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作为高三的系主任孙阎王每次去食堂打饭从来没排过队,这倒不是因为孙阎王不排队,每次孙阎王拿着餐具去打饭,其他班级的老师总是会主动让出位置,让孙阎王先打饭。对于这件事情孙阎王最初每次都是再三推辞后才漏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久而久之,这推辞也越加敷衍随之而来的是敷衍后的坦然接受。所有人都对孙阎王敬若校长,但唯独老李不是。因为老李全家都在学校住宿,所以很少去食堂打饭,都是在家里朱玉珍做着吃。在一个朱玉珍不在的午后,老李拿着餐具去食堂打饭正碰上孙阎王也过来打饭,这时排在最前面的一位老师主动让出了位置,这一幕被不常在食堂吃饭的老李看到了。这引起了老李对模范教师孙阎王的突然关心。老李大声阻止:你们这不是害孙老师吗?人家这优秀模范教师早晚得被你们给扒下来。
老李这来自瘦小的身体里,沙哑的声音令让位置的老师很尴尬,后面排队的老师也很尴尬,孙阎王更尴尬。孙阎王:是嘞是嘞!李老师说的对!咱不能范这种低级错误!说完主动排在了最后面。老李对孙阎王突然的关心,虽然没有记在裤兜里的本子里,却深深的记在了孙阎王内心里的小本本里。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拖优秀模范教师的后腿,模范教师孙阎王也再也没有享受到不排队的特权。特权就像是大麻,沾不着还好,一旦体会到了就会上瘾。这大麻,孙阎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它戒掉。无数个给学生们加课的午饭时间和晚饭时间,孙阎王在心里痛心疾首的问候老李的亲戚。
当孙阎王听到刘校长说老李提出开荒种菜时,在孙阎王的内心里感觉自己要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老李平时对他的漠不关心和突然关心。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反对下来了。种菜的事也因此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次,教育局领导下来视察,路过操场上的那片荒地时,被荒地里的突然窜出的土蛇吓得差点摔出个脑震荡。刘校长为此专门在外面的餐馆摆了一桌请领导吃饭,酒过三巡,领导摸着被蹭掉皮的后脑勺向刘校长建议,学校荒地必须开发改造,做些绿化美化校园。这刚好与老李的申请不谋而合。于是饭局结束后刘校长重新找来了老李,说看老李劳苦功高,考虑老李在学校的资历长,又能吃苦耐劳,校方决定把操场后的一亩半地,交给老李开荒种菜。老李激动的两天没睡觉,与校长谈话后的第二天的课间,就带着我们班的同学,面朝黄土,腚朝天的对荒地进行改造。老李像是二十岁对少女充满憧憬和渴望的男孩,而老李面前的这一亩多地是冬天的少女,老李渴望扒开她的衣服,看到她美丽的躯体,然后种下种子,立下标记。
很快,老李的一亩半,就被开发的有模有样。老李用一块废旧的木板,刻了一首诗: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刻好,把木板扎在地里。撒上种子,老李带上我们班的同学,站在光秃秃的地上看。老李看着土地嘿嘿笑,我们看着嘿嘿笑的老李莫名其妙,也只好都跟着嘿嘿笑。
老李在这片少女身上,种了大葱,白菜,黄瓜,西红柿……老李那阵子常常说种地比教我们强,种了地只要浇了水,施了肥过一阵子就能得到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们都是地里光长苗不长果实的胡萝卜。看着外面长得生机勃勃,一到考试,拔出来一看,啥也没有。老李业余时间常常会在地里抽根烟,在春天割些韭菜,在夏天给黄瓜浇浇水,秋天采些红薯叶,冬天给白菜施施肥。自从有了菜地,老李不但省出了抽烟钱,也治好了菜市场大爷大妈挠头的毛病。
其他教师看到老李每天菜地里忙活的有滋有味,心里就有些不太舒坦。其中最不舒坦的就是最初反对开荒的三班的班主任孙阎王。孙老师是山东人,山东人喜欢吃些生葱生蒜,孙老师对生葱尤为热爱。但是身为年纪主任,又是学校里的优秀模范教师,总是有张迈不开的老脸。老孙和老李不一样,老孙的家属不在我们学校,老孙的媳妇也不在我们市里,老孙自己独住,所以自己不做饭吃。老孙总是去我们学校的教师食堂里吃饭。老孙喜欢教师食堂的煎饼,我们食堂的煎饼,全市里都有名,很多其他学校的同学一到放假就为我们学校的煎饼果子慕名而来。每到傍晚时分,老李总喜欢吃上两个焦腾腾的煎饼。我们学校虽然有煎饼但是里面却几乎没有葱。这让身为山东人的老孙,每次啃煎饼总是一边啃一边哼啊哈的叹息。这叹息结束在,某一个黄昏后,老孙裹着煎饼,路过老李的葱地。老孙知道葱地是老李的,全学校的教师都知道。但老孙终究没有忍住就拔了两颗,这一拔就让老孙无法自拔。老李种的葱是正宗的山东品种的大葱,葱白粗如鸡腿,葱汁多如饮水。水灵又甜翠,辣爽味儿足。依旧是在一个黄昏后老孙在地里拔了葱,裹着煎饼蹲在地里吃的正欢,隐约的感觉到天色暗了起来。抬头一看,一个矮胖的身体站在自己年前。老孙看着老李的黑脸心里咯噔一下,尴尬的站了起来说:老李,葱种嘞不赖,我看看。说完尴尬一笑,嗓子里的葱末随着这尴尬的笑容突然上呛,老孙强忍着嗓子的痒处。但老李就这么一直盯着老孙看,也不说话。突然老孙只感觉嗓子一紧,如尿崩一样的痒处顺势喷出,老孙一手叉腰,一手拍着胸口。吐出一地刚刚嚼碎的葱白。老李走过去拍拍老孙的后背:孙老师下次吃葱的时候一定得洗一洗,这葱我自己的大粪浇过,不干净。话音未落,老孙吐的更加猖獗。此事,一直令身为先进教师模范,兼年纪主任的孙阎王耿耿于怀。在那片地里的葱花吐出来没多久。孙阎王的班级板报上,出现一首藏头诗。
诗曰:
李子花半开
是逢青葱来
头壮如鸡腿
驴粪地里栽
三年三班的板报和我们一年二班的板报,像是两个牵手的姑娘,紧紧连着。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上。老李抬头望了望天,余光撇到老孙的那首打油诗。嘴角露出中年男人油腻的微笑,背着手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写了一首诗,转脸告诉我们的文艺委员,抄写在外面的黑板报上。
诗云:
孙氏竖子达
乃是粪葱贼
犬放秋园外
粪贼寻迹来
刘校长看过这两首诗后,把老李和老孙叫到办公室开始和稀泥,和稀泥是所有领导的专长,在刘校长还是刘老师的时候也曾和其他的人民教师一样,也跟人发生过矛盾。那时候刘校长的校长就是和稀泥的高手,不但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能够升华高度,高瞻远瞩。在和这场稀泥之前,刘校长在脑海中捋了捋在刘校长的校长曾经是怎样和稀泥的。一边捋一边感叹,领导就是领导啊。
老李和孙阎王的这摊泥,刘校长和了长达三个小时。刘校长从建校之初的一无所有回忆到了现在的小有成绩,又重新追溯了一次自己是如何的从一位渺小的人民教师变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名校校长的心路历程。接着从如今的教育形式追溯到战国春秋孔、老的圣学之道,就在刘校长准备继续缅怀古希腊时期的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时,被刘校长说懵了的孙阎王断然决定,摒弃前嫌,重归于好。而在经过刘校长长达三小时的精神洗礼后的老李也决定和老孙达成一致。自此两人由面不和心不和演变为面和心不和。刘校长高兴的让二人握手拥抱,老李和孙阎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握手拥抱。
老李和孙阎王走后,刘校长坐在沙发上,挠着光秃秃的地中海心里对自己和的稀泥很是满意。他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自己曾经的领导,自己不但把泥和好了,还把泥和出了高度,和出了艺术。只是略有遗憾的是没能够把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缅怀完整。
孙老师的教学论文又一次的在市里赢得了喝彩声和荣誉证书,孙老师很激动,刘校长也很激动,又一次的在我们学校的教师会议上,表扬了老孙。私下里约老孙聊天的时候说:你为学校赢得了荣誉,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你尽管提。老孙提出来要分老李的那半亩葱地。刘校长想都没想就很高兴的答应了。接下来就找老李进行了一次长谈,结果老李的回应干脆利落。不行!门都没有!老李每天风吹太阳晒,面朝黄土,腚朝天的干了几个月把几片地开发了出来。又经历几个月的时间,开了花结了果。可现在有人要抢这片地,这让老李心里很窝火,刘校长也知道老李心里很窝火。但刘校长认为,这地本来就是学校的,地的分配权肯定是在学校。老李不服从学校安排就是不对的。刘校长为这事多次找老李谈话,但这并没有打消老李的窝火,刘校长就改变了策略,找了朱玉珍谈话。朱玉珍老师思想觉悟很高,因为开荒种地的时候,朱玉珍老师在写教学论文,连根草都没拔过,所以朱玉珍老师体会不到,拔草的老李的痛处。朱玉珍老师当机立断的同意了刘校长的划分。并向刘校长保证,纠正老李的思想错误。
朱老师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说要跟老李聊聊。老李对朱玉珍的这种行为多少有些恐惧,倒并不是因为老李怕她,按照老李以往的经验,每次这个时候老李总会莫名其妙的失去些或者改变些什么。
朱玉珍:老李,咱俩结婚多少年了?
老李挠挠头:不少年了吧?怎么了?
朱玉珍:多少年?
老李:你直说吧什么事?
朱玉珍:我跟了你十一年,孩子都打酱油了你竟然连我们结婚多少年你都不知道?你当初跟我结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说着就抹起了眼泪:结婚十一年还住在这教职工宿舍,我图你什么?
老李慌了神:你看你,哭什么?我错了还不行吗。老李每次说自己错的时候,都发自内心的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目前老李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认错,再牵扯出以前的其他事情,那这些天就真的不好过了。
朱玉珍:你真的觉得错了?
老李坐在了朱玉珍旁边,搂着朱玉珍的肩,柔情似水:嗯,你一生气,我就错了,你一流泪我简直罪大恶极。
朱玉珍:那你答应我件事情。
老李想都没想:可以,什么都可以。朱玉珍顺势躺在了老李怀里,于是老李就这么失去了他的那半亩葱地。后来老李经常会想,他和朱玉珍结婚多少年,跟葱地有个毛线关系。这件事情虽然老李没有再闹但在心里对刘校长的安排起了疙瘩,本来对老孙窝的火转移到了刘校长身上。所以在刘校长在全体教师面前批评老李的时候,老李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老李在会议上发了脾气以后,刘校长又单独约朱玉珍。刘校长还没开口,朱玉珍就先说了话:对不起刘校长,李老师没有别的意思……
刘校长:朱老师,咱们学校最近要选拔一位副校长。我本来是想推荐你来做的……
朱玉珍:刘校长放心,我回去定会让李老师积极承认错误,积极配合上级领导。
刘校长:简直放肆!!他这是一个人民教师的态度吗?回去告诉他!写流氓诗的那位同学,必须严肃处理!检讨!停课反省!通知家长配合教育!一样都不能少!
在刘校长长达两个小时的精神教育后,朱玉珍回到家,盯着茶几发呆。就这样一盯就盯了一个多小时,无论老李说什么,朱玉珍都不回答。这可吓坏了老李,颤抖的老李差点按了120。这时朱玉珍看向了老李,流着泪问老李:我们结婚多少年了?
对于老李来讲这本是道送分题,可看这事态不像那么简单:十一年
朱玉珍:十一年我图你什么?你做个教师都不安稳?当众吼斥校长?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我吗?你多大年龄了?你还是个孩子吗?好好的安稳的做个教师不好吗?
老李被朱玉珍这突如其来的诸多问题问蒙了,在几个小时前老李还觉得自己是个战士。可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老李不在说话。朱玉珍走进房间,锁了门。老李想了一宿,都没弄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老李心里琢磨一首诗虽然过分,可怎么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就应该让学生背点三字经,百家姓。经过了一夜的叹息和挣扎。第二天一早,在刘校长视察我们班早自习的时候,老李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揪出了教室。刘校长看到后,转过身,背着手走了。
老李问我:知道错哪了吗?
我说:写诗写的不健康
老李:唉,你知道自己错哪就行了。写个两千字检讨,下周全校例会上念。老李后来跟我讲,他很怕我回答不知道,因为他也不知道。
我在校会上做了检讨,在几千位师生面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不知道有没有获得老师们的原谅,但我的情书明显的激起了同学们强烈的好奇心,他们记得了我的样子。知道情诗内容的见到我说:牛逼啊哥们儿!啥他娘嘞你都敢写。不知道内容的,他们像是饥饿的大狼狗,见了我疯似的追问我情书的内容。我成了学校里的名人,但这名气却没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有次在厕所撒尿,旁边一位高二的大哥问我:小兄弟,你情诗写的啥啊?我说:写的你娘的屁!他看着我一米八的个子,和壮实的臂腿,提上裤子走了。在厕所脱了裤子以后的多次被同性搭讪,搞得我那一阵子脱裤子前都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一有人在我尿池旁边,就会有无尽的尿等待。我搞不明白冰心,郭沫若他们在写奶子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过我这样的困惑,但我知道我的困惑成了所有人的反对和消遣。后来我的父亲在开完家长会问我:你知道为什么人们把画裸体姑娘的人称之为艺术家吗?把偷看别人洗澡的人称之为流氓吗?我想了半天:不知道。我父亲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像个艺术家。我搞不清楚我父亲意思,他并没有因为情书的事情揍我,回到家也没有向经常念紧箍咒的母亲提及此事。
人们不愿意相信比他们长得好看的人,品行也比他们好。人们更不愿意相信,比他们品行好的人,长得比他们好看。所以身为主角,又长得比一般人好看的牛艳丽,就成了有缝的蛋,而我是那只叮蛋的苍蝇。谣言四起,有人说看到我放学时候拉着牛艳丽的手,有人说休息日看到我和她在某某宾馆,还有人说晚上在公园看到我和牛艳丽亲嘴儿。他们说的,都是我想做的,但也都是我做不到的。听到流言,被人指点的牛艳丽分外的镇定。仿佛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仿佛我的那封情书是写给别人的。她淡定的像个局外人,该发呆的时候发呆,该找我闲扯淡时继续闲扯淡。但学校里流言就像是滚烫的铁水,时常滴进我卑贱的心。
情书事件以后,我主动找老李调换座位,我实在无法再面对牛艳丽。老李没说什么,在当晚的班会上,把苏雨桐调在了我的身边,这让我本来郁闷的心情更加痛苦。先不说老李给我创造的观赏苏雨桐脸部雨花的机会,本来还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下倒好,把月亮给刘大个送过去了。当晚睡梦里扇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子。调座位的事情倒是让苏雨桐对我的好感度暴增,她一直认为是我向老李申请调在旁边的。我整日唏嘘抑郁,也不愿再琢磨现代诗。
在第二周的班会上校长让每个班级在班里挑选两位爱好诗歌并且写的不错的青年去参加市里的诗歌比赛。老李在班会上向我们传达了校长的这一决定,当即就问:有哪位同学希望参与的,苏雨桐举了手。老李,皱了皱眉头说:还差一个。随即,苏雨桐把我的手给抬了起来,老李抬头一瞄,摆摆手说:就你们俩了。
对于老李这么草率的决定我们多少有些震惊,我不举手的原因是我自己都不认为我能写的出,拿的出台面的诗歌。上次的情书,算是我迄今为止文学造诣的巅峰。再之我想学现代诗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去参加比赛,在我并不重要的九年义务教育的旅程里添上一笔,我想写好现代诗的目的单纯而直接,我喜欢牛艳丽,我想和她谈恋爱。苏雨桐让我举手的目的也同样的简单,她想让我成为一名犹如纳兰性德般婉约内涵的男子。不知道是哪位名人或者先人说的,男人是一种直接的动物,最原始的求偶方式就一棍子敲晕然后生米煮成熟饭。最原始斗争的方式也是拿棍子彼此战斗,我想最原始的捕猎和发泄也应该和棍子有关系。在老李做出决定的那一刹那我想一棍子把苏雨桐闷过去,当然我不想和她生米煮饭。
在这一消息公布以后,心情郁闷的还有一个,那就是刘大个,刘大个此时风花雪月的心里感觉被老李深深的伤害了。刘大个不举手的原因并不是不想参加,而是源自于文人墨客在这历史长河数不尽的岁月,数不尽的风雨,都无法磨灭的瞎矫情。他认为老李至少也得在班里,举行个简单的比赛或者来个民主的投票选举。如果老李按照这两个方式任何一个进行,可能都轮不到我和苏雨桐。在老李简单粗暴的把候选定了以后。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自习里,刘大个偷偷的跑进他爷爷刘校长的办公室,痛哭流涕,声情并茂的演绎了老李在班上选拔时的,直接粗暴。在第二天的日出刚刚升至操场前喇叭花那么高的时候。刘校长望着各班晨跑的背影,喊来了老李。刘校长在前面走着,老李站在后面,刘校长一扭脸准备说话,看到充满惆怅的老李的脸,已经十米开外。
刘校长说:你倒是跟过来啊。
老李说:初春的太阳,还是有凉意,年龄大了,怕走快了闪了自己的腰。我功没成,名也未就的有些可惜。
刘校长说:哪那么多废话,今天找你来就一个事。
老李:什么事,校长吩咐,职责以内,在所不辞啊。
刘校长:听说你们班参加市里诗歌比赛的人员选出来了?
老李说:选出来了。
刘校长:我听别人说上次写流氓诗那个同学也在名单里?
老李:这个别人可真是够操蛋的!民主选出来的,别人不愿意去,不选他俩选谁去?刘校长: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像是人民教师说出来的?就你这样的态度?你什么时候能提上去?
老李:我怎么了?我什么态度?选个写诗的我还得跪着求他们不成?
刘校长:狗屁!你就在班里让人举个手?就民主了??这是为校争光的好事!怎能这么马虎就定了!就是他们同意,你也得考考他们,看他们功力如何啊!起码不能到市里再写出首流氓诗,那我们学校就出名啦!
老李:你看刘校长,您脾气这么好,还骂了一声狗屁!更何况是我呢?别人把屎盆子扣你投上的你还顾得上仁义道德?
刘校长想起来刘大个。憋了憋气,抑制住体内蹭蹭上升的怒火说:你少给我打哈哈,你们班级的名单不行,重新选,李老师,我给你三天时间,选出来真正有底子的同学。那个写流氓诗的坚决不能参赛!
老李因为葱地的事情,对刘校长的窝火还未消散,可回头想一想,坐在沙发找他谈话的朱玉珍,叹了口气,走向教室。
苏雨桐告诉我我在全班人员的面前出丑,是好事,增加了我的曝光率,证明了我是个有种的男人。最关键的是她说刘大个不喜欢牛艳丽,这说明我的机会还很大。这个消息像是久旱后的甘霖,冬雪过后的春阳,让我振奋异常。
苏雨桐说刘大个喜欢刀美娜。刀美娜是我们学校里唯一的一个傣族人。刀美娜说我们班所有的男人都是赔钱货,她说她不明白为什么汉族人男人当家,男人干的事情女人都可以做,可女人生孩子男人却不会,那要男人干什么用?她说他们傣族人是女人当家做主,女人娶男人,男人不但要入赘到女人家,还得赔几百棵橡胶树。我觉得在古时候,刀美娜一定是个煽动群众造反的天才。
刀美娜说傣族有四个姓氏,普通人家,男的都行岩,女的都姓玉,而傣家贵族男的姓召,女的姓刀。很明显,刀美娜是傣族的贵族,用她的话说她说她们寨子里的寨公主。她常常跟我们讲一个傣族的故事,她说在古老的傣族,有一个帅气强壮的男子叫召树屯,还有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叫刀美娜。刀美娜是天上的九仙女之一,有一次来到凡间的河里洗澡,结果被召树屯看到了,就藏起了刀美娜的衣服,制造了邂逅。两人一见钟情的美好爱情故事。初听这个故事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苏雨桐说这就是汉族牛郎织女的故事。她还说女主角并不叫刀美娜,而叫喃木诺娜。我惊讶于苏雨桐的博学广识,也震撼于傣族故事的没有创新。总之刀美娜告诉我们她是傣族的贵族公主。
我有一个从小到大一直同班的发小,徐路,我俩常常在学校的后山喝两瓶雪碧,感慨一下岁月变迁,以及柯基般的人生无奈,顺便再感慨一下我们俩这奇妙的缘分。可最近我很少和徐路感慨人生了,因为我和徐路之间出现了友谊上的裂痕。徐路个子瘦小,身影单薄,徐路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个子就再也没长过。但徐路发自内心里不觉得个子低不好,他说下面的空气好,海拔低还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问他是什么,他总是神秘的摇摇头。直到有一天,在上课铃刚刚响起的时候,我看到,徐路躲在楼下,抬头观望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往楼上跑提着裙子的姑娘们。徐路和刀美娜是同桌,俩人因为半块橡皮吵了起来,最后刀美娜向徐路下了战书,要和徐路在学校的后山单挑。起初徐路喊我过去帮他,我对他说:你一个老爷们儿,难道连个老娘们儿都打不过?没想到我的这句话给了徐路空前的勇气,于是徐路调转话因,就是让你来观战!看我不把这娘们儿给收拾的服服帖帖!于是我和苏雨桐一起去观看了那场惨不忍睹的单挑现场,当然惨不忍睹的是徐路。三个回合不到,徐路像是只被人拉着皮的柴狗,无力还击,在听到徐路最后那句:不及,上啊的时候,我脱了衣服,准备帮忙,被一旁的苏雨桐拦着,冷冷的说了句:还嫌不够丢人吗?你上你就能打的过?我愣了愣,重新穿好了衣服,扭头跟着苏雨桐走了,听到徐路的惨叫声,我庆幸的心里嘀咕,还好我他妈的没上。在第二天的早上,我看到徐路鼻青脸肿的冲我竖中指。这件事情让你和徐路的感情出现了裂痕,也同时让我感受到傣族女子的霸气彪悍。
刀美娜不喜欢诗歌,她说傣族的姑娘喜欢和尚,可以娶妻生子的和尚。所以在传达刘校长指示说男人头发不能盖过眉头的时候,刘大个以饿蛇吞蛋的速度剃了个光头,那时候他跟和尚的差别就是头上的六个点。倒不是他不愿意烫,他怕疼。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自习以后,全校的校会上刘校长把光头的刘大个拉到讲台上说:大家看!此时大家原本分散的目光聚集在了一处,那太阳下闪闪散发光芒刘大个的头颅。刘校长接着说:看,这位同学的头发理的就很好,既不影响学习,又干净利索,这才是中学生的楷模啊!同学们!
刘大个头颅下的脸颊绯红,像是被高温燃烧过的两个铁蛋。苏雨桐在下面说,如果都剃成这样,那岂不是成了少林寺和尼姑院?我看着刘大个的头颅,恍惚之间看到身边的刘校长半秃的头顶也变得像个大铁蛋,讲台上一个大铁蛋得意的在向另一个大铁蛋传承衣钵。
第二天太阳初升的早晨,一个面容姣好,五官精致的女子,缓缓走进校门。大家都被这女子的面容和头发吸引。女子,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可是头顶被朝阳的余晖,照的闪亮耀眼。她没有头发,但却并没有失去头发的沮丧和悲伤,以及任何不好的情绪。她昂着头,走着,似乎旁边人的惊呼和那一句句庸俗的感叹,都与她无关。她缓缓走进了我们的教室,她不急不慌的坐在了头光的像铁蛋的刘大个的旁边,我终于反应过来,她是牛艳丽。此刻我不能形容坐在我前面的,刘大个和牛艳丽光秃秃的头颅像一对大铁蛋,或者说是两个大铁蛋。因为我实在无法接受,铁蛋一样的,牛艳丽。牛艳丽把自己的头发剃光了,这成为我们整个班,我们整个学校,整个市里的唯一一个女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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