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在地上,是刚被扔出来的冰块,结的盆的形状。我以为它一定很难受,结果身上的样子全是盆。我住的地方也有过这样一张盆,舍友怕黑就用它拉屎,外面确实没有灯,路灯早就灭了,或者没有。那条街,青草从水泥板间长出来,青色和白色使劲地拥抱,和喝醉、告别以及重逢有点像。我不知道,哪一种更确定,这些字眼在我说出来的时候掉在地上,没有声音,土地上躺着,风吹起灰,它们的形骸将被淹没。谁要用它们,没有回答,风接着吹。有人声从风里传来,肉的香味也来了,有烤辣椒,呛鼻子。气味过去了,天色渐暗,走廊里传来洪亮的笑声。上天赐给了他这样一副喉咙,让他的牙齿有大的缝隙,让他有肥肚子,让他,让他,让他,有十二个让他,形成一个回路,打包成捆。念叨吧,谁总在床上,椅子,地上,路上,车上,滑翔伞上,水底氧气瓶下,不能在一个白的睁不开眼,看去是黑色的没有星星的夜空,待再看刺眼的白光猛地回射。这是一个刑具,处罚谁?为了什么?这两个问题不必问,没人回答,一套无人强制执行,却客满的刑具。躺在床上的人此刻起身走到了刑具里,拉紧绳子,哼哼出气,想要做好准备迎接要来的东西。他说,刑具治好了发光的身体,他的身体里从毛孔骨缝,也有穿过细胞壁,游过有两个核的液体,再顶开有弹性又黏的壁,光从身体里逃逸,他觉得那是珍贵的东西,能量或者生命,要组织它们逃走,像镇压一场起义。他在刑具里笑着流出眼泪。在他解开绳子,他更加伛偻,头低着要贴住地,脊椎骨一节一节顶着薄衣服。有些人在墙根的阴处看他,也没看什么,不那么在意,不是一件大事。
刑具里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头上剩下两撮黄毛,随风摇动,他用手扶开,忙着拉绳子。阴影里的人紧挨着一步一步朝前挪,他们不碰别人的身体,保持脚与外界的联系。发旧的骑楼,黑色的瓦在人觉得它腐朽时硬的跟铁一样,铁倒被锈吃了。露出屁股的小孩嘴里哼哼唧唧,蹲在那儿,抓住了地球的一根头发,揪得远处发出痛的叫声。小孩左右转头,阴影里的人一律看向左侧下方,视线到的地方是一块黑的土地,人们很轻,留下了脚印,地却松泛。虫子,蚯蚓在地下弄得轰隆隆响,不时有光从地下冒出来,像电焊那样的光。谁在喘着粗气,阴影里的人眼白泛着青光,刑具上的人嘴唇发干,风只吹头发,男人剩下的头发,女人扎着绾成卷的,老人花白的干茬子。楼道里有刷卡开门的电音,人走进了一间早有预谋的房间,他把床,茶几,沙发,电视,紧凑地堆在墙角,房屋中间露出空地,地毯上有木腿印子,窗外有人在搬东西装车,大声说话,太阳正看着他们,他赶紧跑下楼,看这几个陌生人,陌生人也看他。他回到房间,他揭开地毯,躺进潮湿的里面,有虫子在他身上爬动。如果虫子要吃他的肉,来吃吧,但虫子咬不动,把口水吐在皮上,在黑暗里等着腐蚀,皮肤分泌出液体中和了。虫子是在等还是发愣,不动弹。他睡着了,身体起伏,屋里的空气随之动起来,不知谁开了窗户,外面是一样的呼吸。大楼出口的风,街上飞起的塑料袋,张开枝叶的树,蓬松成一个大球,水在呼吸吗,他从天上降下来,喝一口,水里面有空气。空气,哪里没有?他要寻找没有空气的地方,外太空他也感觉到了空气,与肺无关的空气,像脂肪一样抚摸他的脸,透过皮肤,完全浸没,有股清凉的感觉在身体里晃了晃,宇宙,黑乎乎的一团包住了他,满眼的碎玻璃渣子向他收紧。他会变成一个水晶球,美丽的红色水晶球,他的血肉模糊被包在最里面,制成永恒吗?不,等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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