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屏息敛气,侧伏在龙槐虬起的盘根边。身边三尺许开外,一条朱蚺吐着舌头,悠悠地向他爬过来,竟似完全没有觉察他的存在。罗裳心下得意,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待朱蚺略近,左手倏地一抓,正捏住头下七寸,真气流转意至劲生,旋即捏碎朱蚺颈骨。右手骨匕在蛇腹一剖,已是取出蛇胆。将蛇胆贴身放好。右手轻轻用骨匕在蛇颈一绕,将整张蛇皮蜕下,方斩去蛇首,又将蛇身斩成数段,连蛇皮一并也贴身放好。电光石火之间,已将骨匕纳还左胁革囊。过程娴熟流畅,无一分滞涩。罗裳小心地将蛇首在树根间埋好,将枯枝落叶略覆其上,又四下看看,确定再无痕迹,方才轻身朝林深处潜去。
在密林间穿行了约摸一柱香辰光,地势变得略微陡斜。一路上偶有遇上一二飞禽山兽,罗裳均一敛气息便轻易避过。沿山势而上又走了几百步,豁然有一峡岰,土地平旷,大约百步见方。平地尽处有陡崖如削,崖高数十丈,崖底有一个流水旋冲而成的小洞,又经人力稍加挖掘,洞上方蔽有树枝草叶做的草棚子。山洞无门无窗,洞呈长方,洞口草棚子正当中斜挂了一柄短小的木剑,洞内端端并放着两个蒲团,此外别无旁物。
罗裳走到洞口,左手拇指捏定中指,舌抵上腭,真气由天池上冲玄关,右手骈指如剑轻喝:“疾”,却见灵光乍现,随即没入小木剑之中。罗裳只觉上丹田中一点真气直如泥牛入海,涓滴不存。体内空荡荡的,无依无凭,一阵倦意袭来,便似杀了十数条朱蚺一般。举步迈入洞内,在左首蒲团上盘膝坐定,手里捏了养真诀,便吐纳用功。心里嘀咕:师弟怎地还没有回来?师父给的这劳什子禁制没个卵用,偏生这般累人。
打坐半晌,罗裳上丹田中又积聚了少许真气,待要再用功,却如何也不得增长。罗裳也不勉强,随即长身而起。一时只觉着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周遭景况如入指掌,仿佛与这方天地又亲近了一些。心知来日方长,又有点快意,便负手踱到洞口。眼前峰峦如海,天光似镜,胸臆间豪气顿生,一股真气不可抑挫,长啸而出,周围林海木叶簌簌萧萧,似呼似应。正自意态激扬,不能自己。便听洞前平台下方几百步远处清清楚楚传来一声冷哼:“又鬼叫什么,仔细招来惹不起的家伙!”。罗裳气为之塞,一口气转不过来,差点没憋了过去。
却见一个垂髫道童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自山下走来。道童年可十许岁,身着玄色道袍,挽了个归元髻,髻上斜插着一支簪子,非金非玉,非木非石,瞧着有几分玄奇。道童身形腴胖,似是婴儿肥尚未消褪一般。身上道袍虽不十分洁净,然宽袍大袖,衣袂随风飘举,是时恰日薄西山,暮色初合。小道童这一路走来,映着山色斜晖,宛若凭虚御风,竟有几分出尘之意。小道童走到洞口,斜乜了小木剑一眼,也不见他结手印捏法诀,只随手一指,一道灵光没入木剑之中,随即一举步轻轻巧巧便进了洞内。看着意适神闲,浑不似罗裳那般如临大敌,如登泰山。罗裳见了,心下又是佩服,又是不甘。嘴角一撇,心道: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你咋不上天呢!
道童入得洞来,见了罗裳神色,明了他的心意,更不多说,只将袍袖里的一件物事朝罗裳一抛,老气横秋说道:“小师弟,师兄这趟没什么收成,这乾离果便给了你罢,下一趟若再有好收成,都给你留着便是。”罗裳匆忙间接住乾离果。他本来见了小道童修为了得,心有不甘,又是神志激荡纵声长啸之时被打断,一口气还没喘匀,听得这话,白眼一翻,直欲不省人事。小道童却视若不见,一闪身走到蒲团边,就在右首蒲团上坐下,掏出一条二尺见方的绢子,铺在身前。从怀里掏出许多果实,状若桃杏,又从袖子里抖落好些,这才一边叹着气,一边用绢子将果子包好。
罗裳好半天才缓过来,径冲向小道童跟前,恶狠狠地说:“方旌小子,你若再跟老子摆师兄的架子,瞧我往后理你不理!”
方旌头也不抬:“师父说本门以入门先后为序,别瞧着你比我大二岁,个子也比我高,若再叫我师弟,乱了本门长幼之序,我叫师父打你屁股!”
罗裳嘿嘿一笑:“师父若是晓得了你夜里睡觉时叫着俞落微的名儿,也不知道是打谁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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