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火车站,还是一月下旬的小县城,冠以“县花”的曼珠沙华开满马路两旁,花花草草开得倒挺热闹的,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爸妈让我哪也别去径直回家。走回家要穿过县城的商业街和中心市场,我戴好好不容易淘到的医用口罩,尽量避免与人群有接触,好在我是想接触也没人和我接触的了。往日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冷清得像凌晨时才有的样子,我一度像在梦中。
如今的商业街就像摆设,让我不愿接受。往日受不了这条街的高音炮,每一家店,卖衣服的,卖鞋子的,卖女性内衣的,卖化妆品的,都争相比着自家音响的声音,比着自家的销售广告更顺口。每次和爸妈出来散步,我都要和爸妈抱怨一下对这条街过于喧闹的不满。可如今她静悄悄的,没有音响的嘈杂,没有买卖的吆喝声,没有小豆腐飘来的香味,也没有了花店摆在门口的大束百合。疫情下的小县城,似乎睡着了,她那么静,那么静。我拖着箱子继而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穿毛靴子的原因,脚步有些重,越走越重。这条十五分钟的路偏偏被我走了半个小时。刘阿姨的螺蛳粉店禁闭着门,卷帘门上贴着一张鲜红的大纸,上面是黑色毛笔字,写着“疫情原因本店暂关门”的通知。往日回家,一定要在刘阿姨店里吃上一碗加辣加卤蛋,加鸭翅的螺蛳粉我才肯拖着行李回家。老妈每次都笑话我:是不是不吃上一碗螺蛳粉没有力气拖行李回家呀?可是现在,我又拖着行李回家了,还是这条路,还是这个店,可是它紧紧关闭。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任雾气附上眼镜。穿过没人的商业街,走到中心市场,我已做好走过空荡荡的街的准备。卖水果的摊位,油炸粑粑的小店,猪鸡鸭鱼的小铺,这些以往的印记都被冲破。现在只是空荡荡,又静悄悄。小街仿佛也去躲病毒了,只剩下空寥的肉体在。
我轻轻闭上眼睛,看来不能给外婆带她爱吃的米糕了。风一吹,刺骨的寒风提醒我加快回家的速度。没有行人,也没有孩子的嬉闹声。整条街上,只有少数返乡的人和卡点站的铁一般专注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工作人员,身着黑色毛绒保卫大衣,戴着警官帽,铁一般专注的观察周围来往的人。他们不时将双手对着嘴哈气,而后搓搓手。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工作人员,看样子有五十来岁,她戴着口罩,不时和手机里的孙子视频,一句句“你不能乱出门啊”,“学习在家用网络学”,“如果出门一定要带好口罩”……二月不到的小县城温度直达零下,看着守在卡点的他们,我的眼睛好像进了石头。小县城睡着了,他们是守卫小县城的英雄。终于走到小区了,小区也意料之中的安静。该在凉亭下围棋的大爷,该在小区广场跳广场舞的大妈,该在沙堆里堆泥沙的孩子,现在都在居家隔离,小区的热闹跟着他们一起消失了。到处贴着大字标题,“勤洗手,勤通风”,“在家躺着就是为国家做贡献”等等标语,充斥着小区。我走进电梯,电梯上一盒免费提供的纸巾,供按电梯时用,电梯里也满是防新型冠状病毒的标语广告。刚刚走进家门,爸妈纷纷走过来,一人拿一瓶消毒液往我身上喷洒,一人拿了一根体温针要往我怀里塞。妥协的喝了两大碗满满的枇杷水之后,我才顺利进了家。我不得不感慨,这条回家路,真是太远了!
至今我仿佛还在梦中,我热热闹闹,以喧嚣嘈杂为特点的小县城如今不吱声了,她太静了,静得我太不习惯。我还是习惯她的“卖苹果喽,香蕉今天特价啦!抓紧噢”,习惯她的“今天全场七折,这个冬天你需要一件大衣”,习惯她的“香喷喷的小豆腐来一碗噻”……我承认我还是喜欢她的热闹,喜欢她不可一世的喧嚣。今天已经是回家快一个月了,也快一个月没出门了。在外地时,我常常以为自己很想家,原来除了想家里的家人和被窝,还有家所在的小县城啊。
站在卧室窗口,望着窗外新长出嫩芽的柳树伸出枝条,马路上没有奔驰过的车辆,高楼外也关闭了以往闪烁的霓虹灯,我对着小县城说:春天快到了,你该醒了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