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东大门往里走,左拐,会发现路面上有密积的鸟粪,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抬头,如果幸运,你的肩膀、头上或者其他部位会“中弹”,但只要你不抬头就可以避免鸟粪砸在脸上。那是一个老爷爷的宝贝,它们被老爷爷用笼子装了,再借助一根半粗的麻绳用小滑轮高高的悬在大杨树的杈枝上。
那是几只黑白相间不知名的小小鸟,它们在笼子里急促的跳来跳去,象要急于挣脱。它们与树只隔着一只笼,却永远触及不到树,内心一定很悲伤。老人早晚把笼子放下来喂水投食,这时候如果有小孩靠近,老人立马面露愠色,迅速把鸟滑回树上。
老人经营着一间有些年代感的小卖部,从外面看,铁皮房布满斑斑锈迹,贴上去又撕下来的广告纸根据时段差别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乌黑,陈黄,灰白、来证明它们曾经新鲜过。门与窗的界线不是那么明显,窗是一块铁皮,用榫卯方式嵌入的,正好和铁皮门融入一体。用力往里看,依稀可见店内经营的是方便面火腿肠,老白干,矿泉水、打火机、食用盐等。角落里一个大大的冰柜。老人的床在小店的一角,叠着一摞颜色不太确定的被子。老人远远地坐着。白色的胡须钢茬般凌乱散落在脸上。他眯着眼睛。时常只用余光扫一下靠近小店的人,他的主顾多是一些步履蹒跚的老人。他的脚边依着一只有些年岁的小狗。小狗大约是棕色的,或者早些时候是白色的。它总是在睡觉。身上的毛粘成一片,象披着一团破棉絮。这一人一狗常常一动不动,各怀心事。
从小卖部直走左拐,有一排颜色各异的垃圾桶。垃圾桶旁有一个小小的铁皮房,大约有五六平,那是一个背驼得很厉害的老人用来存废品的地方,老人常年穿着已不多见的蓝色涤卡中山装,同色质裤子,洗得干干净净。拿着长柄尖刀把拾到的废纸壳按在一张旧木板桌上,手沿着纸壳的折痕轻轻一拉。再一张张摞起来捆绑好,齐齐码放在铁皮房里。天气好的时候小房子边上会摆放几把质地款式各异的椅子,楼洞里的老人陆续挪过来,晒太阳,乘凉,偶尔说说话,更多的是在打瞌睡。他们一坐一整天。眼神呆滞,意识混沌。稍微硬朗的则会在小区各个角落的垃圾桶里徒手翻找,然后拿绳子挷好所获,拖着再挪回来。尽管他们是这里最早一批拆迁户,尽管他们的肉身老了,但对物质和金钱的热情并没有减退,他们依然热衷于集攒。
偶尔也有年轻人也在这里坐坐。说是年轻人其实也有五十左右了。那是老人们的儿子,从装束上看有公交司机。公司职员,公务员,演员……只有他们的儿子们来了,老人堆里才会热闹起来。他们大声说话,谈论疫情或历史,甚至有一次他们谈论的话题是人不能太重感情,重感情的人最终没有啥本事。挑起话题的是驼背老人的大儿子,大约六十多岁个子很高,头顶留着一坨鸡冠状白发,周边剃得锃亮。他一边高声阐述和强调自己的观点一边拿眼睛觑视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他还不算是一个老人。
从老人的铁皮房往西走,有一个小小的橡胶坝子大约有二三十平,坝子边上搭了长条木椅,还有一个爬满紫藤的凉亭,如果没有疫情就会有一群年纪很大的老人,他们基本上已经老得看不出来确切年龄了,身体深深地陷在轮椅里,他们闭着眼不知睡了还是没睡。仅仅靠一口气维持着。另外的老人虽然不能自行走动,但还有自主意识,他们坐在各自的轮椅上,在护工的带领下含混不清的哼歌。每个人都非常投入, 有在正式的舞台上的肃穆。我常常被他们认真的样子感动。大约这是他们生活中不多的乐趣,他们显然非常珍惜。
离这群老人不到五十米便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上聚着的是一些六十左右身体健康的老人,男性居多,他们打球踢毽子跳广场舞,也谈论时事,谈论历史和家庭。往往会因为观点不同,一方便企图用声高来盖住另一方以获得自我意识上的优势。他们在谈论家庭时观点罕见一致:死了以后再也不愿和老婆(老公)埋在一起,吵了一辈子该彼此放过了。彼时他们同龄的妻子正在为他们伺弄晚餐。
我常常在想:不久之后我应该划入他们中哪个群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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