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做剧本的那段时光,时常开会至深夜,导演拍拍屁股说晚安,可我们编剧还需要写出来才好安心入睡,第二天继续开会。导演说我们这里越是细心,越能在开机前顺利,我经常是在中午的时候才困到听着车水马龙入眠。一般睡至傍晚,夕阳有点诱人,食欲和尿意激得人起床,此时上海是迷人的,也是拥挤的,在常熟路衡山路一带的人们行色匆匆。到了晚上八九点,开始密集买醉的灯红绿女,导演有时候会说我们去喝一杯吧,他自台湾来,还保留着无酒不能开工的习惯。我们有时候会担心写不完,导演会说没关系,我多喝一点你们就少喝一点,不是酒精更能激发灵感吗?我就说是你让我们喝的哦,万一写不完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导演就有点紧张:那我们就都只喝一杯,一杯好不好?
这些年影视工作方面,台湾和内地一直走得很近,很多我们之前耳熟能详的老前辈和优秀的同行都来内地一起工作。作为编剧其实是最早和台湾的导演接触的人,两地相通的文化和趣味的不同在工作的茶余饭后碰撞十分有趣。这次合作的导演其实是老朋友了,他说今年基本都在上海度过,要拍戏也要对谈,不过后期他习惯在台湾剪辑。谈到两地的合作,他说台湾的市场有点饱和了,金马奖也在寻求突破,但毕竟资本是电影的推力。内地的资本雄厚,市场正呈现出澎湃的活力。当然在内地做影视时常会遭遇想象不到的很多困境,,需要很多沟通和交流。导演说编剧一定要找当地的。他相对信任我,是我之前服务过香港来的导演团队。
导演问我,香港和台湾在合作上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吗?
我想了想说,香港的团队更在乎效率,但是他们在内地做故事好像总是有点不太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特别适合做枪战悬疑,如果是感情戏,经常导演的设想,我总得跟他们解释内地人不是这样谈恋爱的。当然年轻人还是很喜欢鬼才一点的轻松一点的,比如彭浩翔的《志明与春娇》,总之这种沟通需要让技术和效率很强的香港人感受一下内地气息,最好的方法就是生活一段时间,但香港人闲不下来,经常开会全部是在追求效率,这是香港的敬业精神吧。
而台湾的影视工作者总让人感觉很有人情味,会带很多甜品,态度温柔。比我们在乎更多温暖的细节,有很多方面是想通的。只不过在北方人们活得粗犷和直率,台湾的细腻和柔软有时候要符合现实合理性就要硬一些,多数体现在节奏有点慢。可能导演需要半小时讲一男一女如何认识,现在被娱乐网络化影响的年轻人可能会更直接一些。
总体感受就是香港团队非常赶时间,台湾团队非常诗意,而内地还在摸索,但年轻人早有了自己的主张。两岸三地各自吸取文化节奏互相影响很快。
导演连连点头,那我们应该快一点吧。我说那你要的那种阳光大海宁静澎湃可能就没有了哟。导演就很挣扎,那还是不要了吧。
在酒吧我多数是在大吃,可怜的我此时可能才是早饭。导演会很体恤地点一堆炸鸡,驻唱歌手来自不同的国度,倒是会唱我们熟悉的英文歌。我的助手问导演在台湾的影视经历,她是杨德昌迷。导演说啊那是神一样的存在啊,但是他脾气不好哦,合作过的人都被他骂得很凶。导演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喝掉三杯了。他看我总是喝橙汁就帮我点了一杯金汤力,帮女助手点了一杯长岛冰茶。我记得杨千嬅有首歌《可惜我是水瓶座》里有句歌词讲到长岛冰茶,导演又饶有兴味地说其实我们去夜店把妹就是请女孩子喝长岛冰茶的,名字听上去很乖,其实很容易醉。我就抱怨说助手喝多了没人跟我一起写剧本了,不然你帮我写吗?导演说不行哦,我要晚上回家跟太太视讯,这两天我们太晚了。我们家小宝宝不高兴了。导演有个六岁的女儿很可爱,他的手机屏上就是女儿太太的相片。此时驻唱歌手换了一个男生,开始唱情意绵绵的老歌。导演说你们比较爱听谁的歌啊,我说李宗盛。导演说他也很爱,但是我们是一个给年轻人看的电影,你不要写李宗盛的歌进去哦,这样他们又会说我太老套了。我说才不会,一边金汤力喝完,我又要了一杯。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跟剧本无关的话,酒精此时让人看待事物都充满一种温暖的色调,有女生在吧台哭,也有流浪汉老头从外头望过来被保安赶走。此时上海变得温柔,我总感觉上海是凉的,人们忙碌而计算分明。此时导演拍拍我的肩膀说,等我们这部戏做完,拍的时候你们要跟我一起去台湾哦,你们在我比较心里有底。我们写了五分之一的场景是导演的老家,那个台南据说有大海有爱情的地方。他说到这里有点激动,就过来抱了下我,我也给了他一个拥抱。导演好像有点醉了,女助手问我困吗?我摇摇头,我说我们写字的可是夜行动物呀。女助手抱怨:最近我都憔悴了,面膜也救不回来。
送导演上车的时候,他睡梦中拍了拍我肩膀,说今天就别写了。我摇摇头说,酒精更能刺激灵感哦。女助手哀叹我们还要写吗,我说你就不用了,快回去睡吧。她雀跃地回家。我头有点昏沉,此时应该点一根烟。可惜我不吸烟。
凌晨两三点,男男女女开始离去。我慢慢步行了一段路,酝酿一些语感。走到住处前,长街的年轻男女正在拥吻。我蹑手蹑脚地与他们擦肩而过,此时抬头,月色是满的。我感到一阵孤单,回到房间,写起来却顺畅许多。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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