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江奕,其貌不扬,置身于人群,难以被发现。我跟她随团旅游,被挤散,想再找到她可不容易。
小个子,牛仔旧装,一头泛白的短发略显扎眼,倒算是有了点辨识度。早上,她用自来水在梳过的头发上抹了抹,以期发型能够服帖,这么一弄,还不好说她完全不修边幅,虽然她连雪花膏都不擦。
记不清这是江奕第几次邀请我出游,反正前几次都被我找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江奕这个人节俭朴素、循规蹈矩,我怕和她玩不到一块去。事实证明,我的担忧不无道理,出行第一天,我们的不和就初露端倪。
就说吃吧。江奕对吃什么要求不高,用她的话讲,有面条就行。飞机上的鸡肉拌面正和她胃口,几叉子落肚。面包、酸奶也被她一遭吃了,说省得占地方。她的斜挎包里还有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麻花卤蛋什么的,麻花是她在手机里种树,用积分免费换取的,她说打扫打扫,嘴里就嘎嘣嘎嘣响起来。
我们去的是重庆,从早晨开始,我就刻意留着肚子,期待着落地后大快朵颐。傍晚,终于站在了重庆的街头,麻香的气味满鼻腔乱窜,我干吞着口水,江亦却无动于衷。
真是恼火得很!不吃个火锅儿、小面、鸡杂、酒酿圆子……来重庆做啥子?拽她进了一家小吃店,她又不喜辣,见她勉为其难地浏览菜单,我也没了兴致,胡乱点了两碗清汤抄手,俩人吃得默不作声,草草收兵。
回到住处,这位老人家遵循九点睡觉的作息时间,早早地坐进了被窝。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是有团餐,江奕都甩开膀子造,吃三碗米饭,啥菜都能叨几筷子,也不管辣不辣了。我俩单独进餐,她就随便整一碗什么面。
她穿闺女淘汰的运动鞋,小腿迈得飞快,常把我甩下十几米远。她的旧背包,拉链生了锈,每次开合都需要大力扯拽,她很享受这个破包在她手下拉来扯去还能物尽其用的过程。
下雨天,她掏出一把折叠伞,颜色褪得差不多了,她说伞梢上的那个小铁东西,脱落了好几个,她在网上买到这个配件,挨个给缝上了。你看,她说着把伞撑开,这不跟好伞一样吗!
反差极大的是,江奕如此节俭,出手却很阔绰。在一个什么扶贫基地的酵素工厂,其实就是让旅行团购物的地方,这家伙甩手就是一千八,买了两盒酵素,丢给我一盒,让我治治便秘。在龚滩古镇的银器店,见我端量一把梳子,她又要付款,被我一把给扯走了。这家店也是导游推荐的,东西贵得离谱,谁买谁犯傻。
江奕就爱冒这种傻气。
在解放碑附近,躲在商铺门口避雨,她唠起一位多年的朋友,向她借了一大笔钱做生意,生意失败,还钱的事没了下文。
我说你这个傻瓜,有点钱就胡乱借,既然这样,干脆也借给我吧。她点头,说行啊。
傻得这么严重,我也真是没辙,又觉得不善待这样的傻瓜天理难容。于是,我耐着性子陪她吃团餐、徒步、爬楼梯———江奕酷爱行走,每天要走满一万八千步才算完成任务。候机时,她从机场这头走到那头。有楼梯可爬,她决不乘电梯。如果步数还不够,她就在车上摇晃手机,左手摇完换右手,她说你看,这胳膊也跟着锻炼了。
还有九点钟熄灯就寝。
为了表示够哥们儿义气,她也做出了牺牲,陪我在大街上边走边吃锅盔;在我的要挟下吸了一支烟———烟被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小心地啜一口,认真地吐出烟雾,又举至眼前左看右看,好像第一次有机会细瞅这玩意。剩一截烟屁股,她摁了几下也没摁灭,还得我帮忙。
唉,再说说吃吧。回想这一程吃过的东西,只有苗家的竹笼宴印象深刻,这也是第一顿团餐,后面就一顿不如一顿了。
我们走得快,最先到了餐厅,江奕坐在冒着热气的竹笼前,傻呵呵地比出胜利的手势让我拍照。那顿饭吃得很巴适,梅菜扣肉都快被俺俩夹光了。
回家后,我比量着照片,把这个竹笼宴画了下来,打算送给江奕做个纪念。她看了之后,说画得好,和照片一模一样。
我不太满意,重新画一遍,更改了不少地方,还把一大盘子梅菜扣肉挪到了前面。
画得好,江奕说,和照片一模一样。
能看出有啥区别不?我循循善诱。
这个色彩更艳丽。江奕回答得很认真。
你嘎实(舍得)用颜料。她又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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