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回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经历黑暗和黎明。

在家里我是老幺，一直被家人宠着。小时候，爸妈工厂加班，当时哥哥们还在老家被爷爷奶奶照顾着。我一个人在家。爸妈单位有托儿所，我不想去。平时都是我睡着后他们去上班。他们走时天还没黑，可等我睡一觉醒来，周围漆黑一片，安静的厉害，我害怕极了，脑海里会不自主的浮现可怕的影像，我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哭叫，吵着外面邻居，前来敲门，我害怕不敢下地，邻居阿姨没办法，去厂里把妈妈叫回来。这种记忆印象深刻，那种黑夜一个人在家的恐惧至今不能忘怀。后来哥哥们来了，我高兴极了，这下有伴了，我欢呼雀跃地奔走相告：我有两个哥哥，我有哥哥了。因为哥哥的到来我嗓门大了许多，感觉底气十足，我有哥哥，并且是两个，我不再是一个人。可新鲜劲刚过，随之而来的问题又出现了。哥哥们向妈妈抗议：为什么不把妹妹送回老家？内心不平衡的哥哥们会趁爸妈不在报复性的攻击我。于是每天早上，院里的邻居们会看到一个小女孩边哭边往厂里跑着去告状。家里有三个孩子热闹许多，爸妈要不时断我们的官司。一切都需要时间，时间久了我们彼此适应，才练就了我们尽量和谐的相处模式。

再一次一个人，好像是夏天，爸爸出差，妈妈有事回老家。哥哥们都在外面上学。那时我已上初中，心里还是胆怯。家里只我一人，感觉空落落的。我数着天过日子，盼着妈妈快点回来。心总悬着，直到妈回来才落地。我很恋家和家人。

后来出去上学工作，住集体宿舍，房间四个人，也不觉孤单。就是还要经常回家，吃爸妈做的饭，那种熟悉味道带来的愉悦和快感是幸福和满足。肚子总是撑得圆圆的，胃口就是那会儿撑大的。临走还要带上妈给我准备的萝卜干咸菜和零食。内心也被装得满满的。

再后来结婚，离开父母。妈妈知道我胆小，提前给我上课：咱可不找异地或常年不在家的，夫妻就要生活在一起，不能分居。出嫁那天，妈妈笑着说：别人嫁女都哭，我不哭，女儿嫁的近，随时都能见。记得第一次蒸馍，我拿着蒸好的馒头找妈妈（娘家离我家骑自行车就五分钟的路程），奇怪馒头进锅出锅大小没有变化，妈妈直笑：我的笨女儿，这面没起。以后很少一个人。偶尔老公有事不在家，我睡前会看几遍门是否锁好，还会梦到门总开一条缝，锁不住。

都说为母则刚，有了女儿之后，我不再害怕。母性让我充满力量，我要迅速成长，保护我的孩子。看着粉嫩柔软的女儿，不由心生怜爱，从此我们的命运就连在一起，她和我血脉相连，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和老公爱情的结晶，我们之间亲密的纽带。从此不再是一个人。送女儿上幼儿园，小学，陪她学钢琴舞蹈，我陪她成长，全身心投入。直到女儿上大学，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出远门。之前想开得多，女儿已经十八，可以独立生活，该放心了。可当安排好女儿，坐上返程飞机那一刻，我的心开始疼，女儿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我们，眼泪止不住地流。才理解龙应台《目送》里那段话，看他离开义无反顾的背影，看他挥手那一刻，你感觉那小人儿真的离你远去，并且在说：不必送。那是怎样的割舍犹如又一次剪断脐带一样的刺痛心脏。从此你们的缘分远了，她单飞了。从未像此刻那么伤感心痛，那种分离的痛。从此女儿也是一个人了，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她将有她的人生。不知妈妈目送我离开会是怎样的心情，一定也痛过，只是不说。

只记得我生孩子时，爸来看我，妈身体不好没有过来。听爸说他不让妈来，怕妈紧张担心。只记得我怀孕时妈会经常问候，二嫂生侄子时有点问题她会更加担心我：你还是去城里吧，那里条件好。妈要怎样爱她的女儿不敢面对这种场面？

如今女儿已在外地工作，一个人租房子住。我总牵肠挂肚，让她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家。给她讲许多有关保护好自己的常识。看到一些和女孩有关的新闻就会不由担心她。这又是怎样的一条与爱相连的长线啊。女儿比我有勇气也大胆得多，一个人独自在陌生的城市工作生活。也许就是后生可畏吧。年轻人充满好奇，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而我，如今渐渐回归一个人。女儿去了外地，老公忙工作。我一个人的时间多了许多。一个人，听广播，看书。一个人逛街，购物。即使晚上，一个人，也不再害怕。为人妻，人母，在经历过黑暗之后，从容淡定许多。心无挂碍，平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