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夭夭最早期的记忆里,还有两个身影,那就是舅舅和姨妈。那时,十五六岁的舅舅正四处求学,姨妈也是工作在外,一年中鲜少回来。夭夭最怕的就是前者了,虽然她也怕隔壁总爱笑话她不穿衣服的舅舅。
就像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一样,夭夭一直对于赤身裸体是没有任何概念的。炎热的夏天,知了在树梢上吱吱叫,空气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水蒸气,吸一口气就能感觉到肺部的灼热。在这样的时刻,夭夭是习惯了赤裸的,她总是喜欢光着屁股跟在姥爷身后跑来跑去,大人忙得根本顾不上一个毛头小孩。偶尔也会有人跑来捏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妞妞,记得别吞西瓜籽,小心肚子里长出西瓜来!或者,妞妞,这西瓜快熟了吧?吓得她有次梦到舌头上真的有一颗瓜子发了芽。
直到有一天,隔壁身材高大的络腮胡舅舅吼住了她,你干嘛不穿衣服?
她被那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傻了,一溜烟儿跑回家躲在了门后,从此再也不赤着身子了。这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一度成为大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一直都喜欢吮着大拇指睡觉,虽然身边有姥姥姥爷的陪伴。谁都不觉得这是个毛病,除了舅舅。特立独行的舅舅一回来就指责两位老人管教有失。吃饭的时候要坐正,不许发出声音,放下筷子后就不许吃东西了……。最重要的是,不许吃手指!这在夭夭看来,简直是如临大敌。
老人总是站在夭夭一边。妞妞还小,没事的。
这个理由根本阻挡不了雷厉风行的舅舅。他采取了各种办法:在手指上涂辣椒水、戴手套……可第二天醒来,吮吸的痕迹一目了然。几次失败之后,他便放弃了。任夭夭胡作非为。小心长大嫁不出去。夭夭对这句话是理解不了的,讪讪地躲在姥爷背后。
乃至上学之后,每次的考试汇报都让她提心吊胆。她不知道的是,有更多还在后面。
舅舅的好她大都是从老人那里听来的,除了有次她生病之外。落后的村庄局限了老人的思维,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每到夏末秋初总要发烧。忙于生计的老人一直都是匆匆抓了几包药片,喂她服下,然后再去忙农活。那是一个闷热的上午,她躺在院子树荫下搭的睡棚里,迷迷糊糊中有人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一个声音问道。她嗯了一声。然后就是晕晕乎乎地被他背着跑到医院打了一针。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打针吧。依稀记得女护士一针下去,她还回头对着那个人笑了笑。一点都不疼。她很快就又生龙活虎了。
舅舅会坚持并说服自己认为对的事,比如夭夭念书这件事。事情的起因源于夭夭突然发现夕月很少来找她一起捉蛐蛐了。有一天,按捺不住的夭夭便跑到夕月读书的地方悄悄地进了大门,她看到扎着马尾的夕月就在教室的前排坐着,里面还有很多同龄的小朋友。夕月抬头看到了她,冲她笑了笑。原来这就是念书啊。
姥姥,我也想去上学。
四个大人一个小丫头围在一起讨论起了这件事。
女娃娃念什么书,长大了还不是一样嫁人。
念与不念区别大了,以后社会发展是什么样你能知道吗?
……
议论的结果是,老人妥协了。好吧,那妞妞好好念书,长大走出这个山沟沟。
第二天夭夭便背着姨妈新做的书包和夕月手牵手上学了。
经年后,夭夭内心一直都感激着那些为她争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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