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岁

许久之后，回家的一天，我突然问妈妈：“她，结婚了吗？”妈妈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不再言语，我以为这样一个小城，因其街头巷尾的议论，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只是，已似陌生人，见面都要客客气气，为何却突然又提起？我也很想知道。

我与她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里出生，严格算起来我又比她早出生三个小时，这是她始终不愿承认的。两家人住在前后相隔不到50米的地方，自然是相当熟络的。

我俩从小就争来争去，打打闹闹，从家打到院子里，又从院子打到大路上。路人看两个不过几岁的孩子吵架打闹，只觉得有趣，但对当事的双方而言，却是天大的事，关乎面子，关乎地位，关乎开心与否。

她家开着一个杂货铺，就在路边。分割为两层，上面的空间虽然狭小，却足够我们在那里待上大半天了。父母从外面进货归来，她会偷偷地拿出来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我，小时候争争抢抢，此时却也不再计较了。两个小孩吃着说着笑着，趴在地铺上透过窗户看着路人。

上初中之前，我们都是这样黏在一起的，我们太了解彼此。在她面前，我是笨拙的，而我也的确是笨拙的。皮筋不会跳，毽子不会踢，石子扔了又怎么都接不住，凡是女孩子爱玩的一切游戏我似乎都不怎么在行。几次之后，看我笨拙的样子，她便不再喊我一起玩了，委屈的我只好躲在一边把书翻了又翻。

后来，我上学一路顺利，而她则有些坎坷，我成为她妈妈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最后，她考进了职校，学了护理，用大人的话说，女孩子学这个，安稳。

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搬家，初中之后，我们见面很少了，尽管仍然相距不远。路过她家的小小杂货铺时，她妈妈扔会习惯性地招呼我：“来找她玩啊！她在家呢！”“好啊！”我回答。但我知道，去她家玩，我得先礼貌地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能进入，而非像过去那样，只需在门口大喊一声，就可以毫不客气地推开门，然后跨过地上那道排水沟，进入一个昏暗、拥挤的空间里。

我对她后来的一切所知甚少，只是零零碎碎地听得她认识了一个外地的男孩，俩人似乎感情挺好，她便要随那男孩一同离开。至于最后走没走得成，我不知道，我只看到过她妈妈谈起来恼怒的样子。再后来，我竟得不到她的一点消息了，我若无其事地上学、工作、生活，仿佛在我的生命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玩伴。

虽然如此，但心里终究无法将之彻底删除。同年，同月，同日，这是怎样的缘分让我们相遇相知，却竟也到这般境地，忽然从某一天开始，便再也没有同年，同月，同日，做过同一件事。

我记得某一个夏天清晨，我路过她的家门口，她穿着淡蓝色的素雅旗袍，坐在一张藤椅上，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没有打招呼，匆匆走开了，不过，这是何必呢？她是愈发地漂亮了。我在想，她结婚的那天，是否会在其中一张请柬上写我的名字，而我结婚的时候，是否希望得到她的祝福？

不过，倘若现在能知道她一切安好，我又有何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