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

      金秋九月，万物回仓，农家人少了春夏忙碌，回归家中，女人忙着晾晒各种粮食，男人翻田犁地掩埋桩茬，以备种些小春，当然也会留离家较近水源较好的地块，种些菜蒜葱芥之类的。晚上三五男主，聚在一起打打牌，下下象棋……走在村间小道，多了春夏没有的：夜深依旧谈笑风生，常常拌着炒瓜子、板栗、松子等气味，整个村子都是香的！

      中考结束，我哥带领我们在家干农活，做家务，这时我才二年级，只感觉在大哥的安排下，各种农活进度快了很多。一个下午，学校突然通过村上，村上通过大喇叭通知：***请回学校拿某卫校录取通知书，并到宣威体检。

      一时间，我家开始热闹起来，各门亲戚前来恭喜道贺，父亲母亲脸上平常看上去明显的皱纹也淡了许多，感觉他们比平常爱笑多了……估摸着这就是笑一笑十年少的道理吧！家里不在那么沉闷，每个人都不是那么怕父亲了。父亲再忙总腾出空迎送客人，母亲总围着锅边转，多时一天会炒菜七八次，父亲小酌陪客，话语间最多的就是坚持――读书才有出息，读书才能摆脱种地，读书才能有工作等，鼓励引导客人回去多多鼓励孩子好好学习。客人中，居然出现开着小车前来的，我们都不认识，好像父亲也不是很熟悉，这类人总是把礼品给了父亲便上车走了，不多，后来才听父亲说是学校、镇上相关领导前来祝贺的。

      家里热闹了好一阵子，慢慢平息下来，不变的是家人的笑容，一个赶集日，吃完饭把妈妈、大哥、姐姐留下，命令我们小哥三出去找小伙伴玩耍。我们哥三从没过这种待遇，一点儿也没多想，约着便出门玩到傍晚才回来。

      刚进村口，远远的便香气扑鼻，哥三随着香气，饿狼般奔跑起来，跑呀跑，哥三越来越确定香气是从自己家院子里飘出来的，并且还有很多欢声笑语传出，我心里打鼓，今天何方神圣又来我们家。哥三一起冲进院子。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大大小小我们村读书的三十来人，全都在院子里，大的帮着父母打下手，小一些的由大哥带着摆桌子板凳、上菜放饮料，更小的和我读差不多的，坐在凳子上，眼睛盯盯看着已经上桌和父母锅里不断翻炒的各类菜品，想必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丰富的菜品。

      “我的乖乖，这么多菜，十八九个，从记事到现在，我们家过年最多也就八九个菜。这么多菜，吃喜酒都赶不上，想不通，父亲为啥对我们总是小气巴拉，对这些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好！唉……”我小小的心在胡乱埋怨。

      菜品炒、炸、煲、煮、蒸全部上桌：蒸鲤鱼、蒸南瓜、蒸百合、蒸地胡子；煮排骨藕汤、煮毛芋五花肉、煮火腿洋芋、煮园子；煲仔鸡、煲茄子、煲丝瓜、煲海带肉丝；炸排骨、炸花生、炸洋芋皮、炸酥肉；炒廋肉、炒韭菜鸡蛋。从来不知道父母亲配合能做这么丰盛菜品，更不知今天究竟为哪样如此！我小心脏嘀咕不断，憨憨猜想，父亲怕是被高兴冲晕了头……

      爷爷坐上位，父亲坐爷爷右手边，大哥坐爷爷左手边，妈妈坐大哥旁边，其余人在父亲一一安排下均入席就坐。酒杯先前在大哥的带领下，斟满酒的酒、饮料的饮料。爷爷开腔：祝福我浦家大孙子考中卫校，也愿在坐的各位后辈向他看齐，好好学习，未来学有所成，来第一杯，大家干咯！这么多男女老少一起举杯喝酒，我依旧是第一次，感觉老希奇了！第一口菜下肚，父亲微笑着站起来，把酒杯高高举起，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请大家放下筷子，听我说，今天这种场面我也是第一次，我很高兴，当年我读着高中，突然来个“知识青年返乡”，我便失去了读书机会，没回家两年结婚有了孩子，等恢复高考，已经没有考试的可能，凭我当时的记性，去参加高考应该是有可能的，但是有了家庭孩子，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能了，唉算了不说这个不高兴的。今天，我家大儿子考上了卫校，三年后他就会有工作，就可以端铁饭碗，就可以吃国家饭。不用再像我一样，一辈子种地，一辈子的泥腿子，一辈子的庄稼汉！孩子们，不论是不是我家的，我都希望我们这个村子的孩子走出去，在这个地方种地，饿不死，但永远没有出息，孩子们，记住，唯有读书，才是走出大山的唯一出路。孩子们，多的不说了，抬起杯子，我们一起干了它，希望今后能听到你们一个个都能端上铁饭碗，吃上国家粮，来，干！

      父亲话音刚落，大家一起干了杯中物，近两小时，桌上你敬我、我敬你，把菜品吃个精光。更奇妙的是，父亲这么个德高望重之人，居然端着酒杯敬圆了在坐所有人，最后两腮泛红，两眼惺忪。饭毕，父亲亲自送走爷爷及所有客人，在大哥和姐姐的搀扶下，回到屋中歇了。剩下的杯盘狼藉，留给了母亲、大哥、姐姐、二哥。我和三哥“酒足饭饱”随小伙伴们去村中空地耍了。

      虽后来这群特殊的小客人们，未能人人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但好几个孩子走出去了！现在每每回想，不论当时的谁，都会觉得哪个饭局很特别，菜品特别丰富，气氛很轻松……我永远怀念哪个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