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朋友问:诗仙、诗圣有没有写得不好的诗,为什么当下诗坛烂诗特别多?
当然有,不论什么样的高手,都是从新手成长过来的。而且即便已经成长为高手,同样因为心情、才思一时的起伏,作品情感附着和文法修辞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古代诗人把写诗作为一种日常来处理,就算是精品迭出,也避免不了鸡毛蒜皮。而我们今天读到过的诗仙、诗圣、诗佛名作,都是历代文人甄选下来的精品,所以读来都是绝妙好词,并不代表诗人当时篇篇精品。
古代好诗人的判断标准,第一是精品率比较高,第二有超凡脱俗的代表作。
这两点足以掩盖掉其他残次作品。
当然,古今审美判断标准虽然有变化,但是大体是有传承的,特别是中华文化一脉流传,没有中断,因此文字、文艺审美,即便跨越千年,变化也不大。因此才会有对诗仙、诗圣这些称号的认同。
还是那句话,我们今天读到的古诗词,首先是经过作者自行挑选的,符合他自身文艺美感的作品(我们今天出书也得拣选自己觉得好的作品),公布出来之后再经过后世文人不断品评,如果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早就被淘汰殆尽。不过我们如果有时间去读诗人本身的作品,也就是没有后人校注、勘验、去芜存菁的原始本子,有时候也能读到一两首漏网之鱼。
为什么?因为诗仙、诗圣也是人嘛。人类的通病就是敝帚自珍——文学水平的高低,只不过是对“敝帚”的认识层次不同。所以难免有诗仙、诗圣自己认为还过得去的诗句,收录于册,就好像今天的那些诗人们,难得写出一两首作品来,就各个平台去发,怎么都舍不得丢。
其实在旁人眼中,即使算不上垃圾,但也不过尔尔。

像李白《山中与幽人对酌》: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这首作品其实还算不错,酣畅淋漓之际还用了陶渊明无弦琴的典故,写的内容虽然单调,但是李白的个人特色为其增色不少。
不过仅从诗的文艺创作方面来看,第二句“一杯一杯复一杯”实在是太浅白。这首作品的创作情境和书写气韵与《送汪伦》大致相同,都是兴之所至,随口而来。但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成为经典流传,而这首“一杯一杯复一杯”则知者甚少,无非就是李白在放飞自我的时候没有把握住度,过分流于口语化,让诗的本质流失,即使其它三句再有意蕴,也无法兜圆整首作品。
这就相当于木桶的那一块短板,让整首诗的意蕴都从这里哗哗流走——因为太显眼,很多人都不会关注后两句的用典之深,之妙,这不可惜么?
又比如他的日常作品《赠内》: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
这种作品,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李白觉得自己天天喝酒,有点对不住老婆,写首诗安抚、敷衍一下妻子。这类作品属于生活小记,其文学性我们是不用做要求的——这关乎人对诗歌的态度问题。
“太常妻”是个典故。东汉时周泽为太常(掌管天子的礼乐祭祀等事务),嗜酒,又好斋戒,身体又不大好,所以长期在宫中斋戒不回家。他老婆去看他,周泽大怒,将她收送诏狱谢罪(擅闯?)——“太常”这里就是指古板的、不懂生活情趣的老古董,“太常妻”就跟守活寡似的。
“太常”不是太监啊,有些人解释为太监,意思一下就堕入俗滑,等而下之了。

总的来说,也没啥意思,当然你要是作赏析,也可以说李白幽默、李白自嘲——但实际上这类型作品本来就是生活小事记录,没啥底蕴和内涵,也没什么文学层次,和打油诗也就是将“太常”理解为礼官和太监的区别。
有些人喜欢端着,总认为不讲风月、仙道、家国、大事、浓情的诗歌作品,就没有意思。咱不说这种态度对不对,因为在他们眼中,诗歌就是高于生活的艺术品,容不得一点玷污——就是我以前说过的,这类人就喜欢把诗歌放到艺术的圣坛上供着。
岂不知,供着供着,就真的死了。
诗歌是高于生活,但是来源于生活,千万不能脱离生活。这一点以前曾经写过文章辨析,这里就不再啰嗦。
但是从这首被很多人认为是“烂诗”的李白作品来看,在对待诗歌的态度上,倒是与本人有些不谋而合。
像前几天写的《村居》系列,其实就是对乡村生活中的一些变化记录,并没有多大思想振幅,马上就有朋友跳出来说:“述而不作,不亦乐乎?”那文绉绉的意思,不过就是说诗写得不好,没有诗味,和你平时讲诗的时候层次不一样,有点拉胯。
你干嘛不说李白的《赠内》拉胯呢?
诗人写诗,从某些层面上来说是个人情感随放,就好像你随手发个动态,表达一下情感,就好像出了一口粗气,你当什么真呢?你要当真,也只能全面地、去芜存菁地寻找诗人的代表作去当真。
只有代表作才真正代表诗人的诗歌水平,李白如是,杜甫如是,今人亦是如此。

像杜甫号称“诗圣”,格律精研,近体至尊,你以为他就没有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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