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而后行

“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这句话出自《庄子·应帝王》，原文如下：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

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已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

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銲弋之害。鼷鼠深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那么这句话什么意思呢？有种解释是说“先正自己的性命而后感化他人，任人各尽所能就是了”，我觉得这样的解读未达实质。

我们要来看一看《应帝王》这一篇主要在讲什么。正如篇名，这一篇讲的是如何治理天下，如何成为君主。但庄子想象中的理想君主，和儒家理想的君主，有明显不同。《应帝王》由7个小节构成，但每一节内容的含义都很模糊，这也是《庄子》全书的风格。虽然模糊，还是能看清庄子想要表达的旨意，勉强来说，最后“七日混沌死”一节直接可以代表这一篇的意思，也就是庄子认为，做君主不要把事情都想得太清楚明白，做事讲究效率其实是找死（文中的“倏”、“忽”的意思都是快速）。那么到底该怎么做呢？就是按照事物原本的规律去行动，反正当时的君主的所作所为，在庄子看来都是错的。

在我看来，这一篇的第2节是全篇的闪光点，直接讲明了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接下来仔细解读一下这一节。

首先是几个人名。

一、肩吾，是传说中的一个神仙，以做事勤快著称，在文中扮演“笨蛋”；

二、日中始，文中是一个人名，但不是实际存在的人，也不是传说中的神仙，意思是“太阳刚刚升到最高空”，用来表示身处高位的当权者，扮演“坏蛋”；

三、狂接舆，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是楚国著名的精神病人，在文中作为庄子的化身，扮演“真知者”。

全文的意思大致是这样：肩吾问日中始怎样治理国家，日中始说先制定一套法度，然后让百姓遵照执行。狂接舆听说后，认为这是违反事物原本的规律，必然无法实现。人走路肯定是先把身体站正才能迈步前进，圣人从来都是做确定成功的事。鸟、鼹鼠懂得逃避风险，日中始却不懂，比那两个小动物还不如。（顺便说明一下，这里的“德”指的是化育世间一切事物的内在规律。）

这样解释，我觉得才符合原意。我的解释和一般的解释有什么区别呢？看看之前的解释，说“先正自己的性命而后感化他人，任人各尽所能就是了”，这和“以已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有区别吗？没区别，都是想要改变其他人。我认为文中要表达的意思，不是关注其他人，而是关注自身，关注自身的行为。日中始认为，做君主的就制定法度，百姓必须执行，百姓不执行就施加刑罚强迫执行。但是狂接舆不这么认为，狂接舆认为百姓必定做不到，日中始是白费功夫。狂接舆认为作为君主，甚至不仅仅是作为君主，而是作为任何人，都应该“治内”，也就是不是强求其他人行动，而是关注自己的行动，自己种下什么因，就会结出什么果。

这一节的核心思想在于，专注于能确定做到的事，我认为这才是“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的意思。

我通过这个思想，领悟了一种笔记法。我是这样做的，将达成一个目标需要经历的过程节点的顺序，用逻辑图画出来，尤其面对一些复杂且需要多种前置条件的事，这样的方法更能明确展示出先处理哪个步骤。这个方法就是从“做能做的事”这个思路获得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