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

    “我们走吧。”

    “东西都带齐了吗？”

    “嗯。”

    她最后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房间，毫不走心地关上门，跟着他一直走到电梯口，她在心里默数了九十五个数字，电梯门就打开了，原来电梯从一楼到二十楼只需要九十五秒。

    中秋节前一天的火车东站，不像十一小长假刚开始的时候那样人潮汹涌，但是人流量也绝不少，他们挤在队伍中间，脚步移动的大小完全取决于前面人的挪动速度，大家就像传送带上即将被轮流送进下一个生产车间的货品。这条队伍似乎从来没有断过，前面不断地有人穿过安检通道，后面又有新的人紧紧跟上。

    “为什么每天都有这么多人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X一边脱下自己的背包放在传送带上一边小声喃喃着。

    “因为那是梦想的方向，是家的方向，是生活下去的方向...每个人都有各种理由要在这种不平行时空里奔波，就像我想你，所以我就来了。”Z听见了她的小声嘀咕，所以这样和她解释道。

    他们提着行李几乎绕遍了整个候车大厅，最终在二楼的永和捡着了两个刚刚空出来的位置，点了杯热豆浆，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

    坐在X对面的少年，曾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她的梦里，也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却都不像这一刻那么清晰和不可及。她望着他额前那簇因为刚才出门匆忙来不及抹发胶而松散下来的刘海出了神，他的左耳戴的是Chrome Hearts的银色耳钉，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依然能看到上面手工雕刻而成的十字螺旋花纹，在光亮的银面附着柔和灰色和黑色的暗影，银饰上镌刻的古老花体字母，像是古老神秘的符文咒语，透露着一种微弱的街头嘻哈风。

    Z把那簇几乎要戳着镜框的刘海往旁边拨了拨，低头继续看他的手机，好像屏幕里的世界和现实生活中的世界，一个也不能落下。这幅金色边框的眼镜起初并不是Z的，一次无意的碰面，他看到了同事戴着的这幅眼镜，自那天以后他便去眼镜店找寻一样的镜框，有相同材质的，也有差不多款式的，唯独没有一模一样的。最后的解决方案是，Z用一副新的眼镜换了他喜欢的这副。至于为什么必须是一模一样的，或许喜欢的东西不可替代，连相似都不行。

    透明的玻璃镜片丝毫遮不住那犹如装下了星辰大海的眼睛，目光所至是此时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Z嘴角的弧度不自觉的有了变化，不带有和分别有关的任何情绪。两点三十三分，他的那趟动车还有不到半小时就要进站了，他们面对面坐着的时间都要开始以分钟倒计时。走进这家店的人络绎不绝，身后经过的人以为他们即将拥有一段让人充满期待并且羡慕的旅程，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旅程是一个人的，分别也不是什么会让人羡慕的事情。

    他们又一次挤在人堆里。

    “我走啦。”Z帮X理了理额前的小碎发，其实她的头发一点也不乱，就是想帮她整理一番，“要好好学习哦，不能贪玩。”

    “好。”X点头。好就是答应的意思，但现在却更像是我不想你走的意思。

    Z的背影随着扶梯的移动变得越来越模糊，才不到五秒的时间就已经完全不在视线范围内了，X在心中默念：“大魔王一路顺风。”

    “大魔王……”

    “嗯？为什么我是大魔王？”

    “因为你总是欺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