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主席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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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年前的某天下午，我所在单位的领导让我协助厂办人员布置第二天要召开的全厂职工大会的会场。接受任务后我叫上同宿舍的小车司机小富跟着厂办文书一起到会场插红旗，摆花盆，贴标语，并在主席台上小心翼翼地挂上了领袖的标准像。
在给主席台长桌铺上桌布，摆好麦克风话筒后，我们开始调试音响，这时候小富心血来潮，说要尝尝坐主席台的味道。这说法跟我的念头正好合在了一起，于是我让小富坐在我背后当陪衬人，我坐在主席台C位上模仿领导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捧着个茶杯，对着话筒信口开河起来：“同志们…今年我厂的形势蒸蒸日上、一片大好。注意不是小好，是大好哦。…大家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啊……”就这样我鹦鹉学舌了一番，跟小富一道体验了一会坐主席台的味道。这张旧照就是当年厂办文书给我们拍下的当时情景。
一晃眼，四十五年的时光已悄然流逝，如今我翻检出这张旧照，看着我俩当年那副做作的模样，一连串的旧时情景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让我重又回忆起后来真的坐在主席台上的那种感觉。人生，有时候真的很不可思议。那年我趁布置会场的机会坐在主席台C位上假装厂领导讲话，过了一下坐主席台的瘾。当时我绝没想到，在十多年以后我真的能以厂领导的身份坐在了主席台上，面对台下七百多人的全厂职工宣读企业那年的年度先进集体和先进工作者的名单。
那一年我刚过而立之年，精力充沛、意气风发，能当上这家二轻大集体企业的厂级领导可谓是风光无限。尽管有人不服气，也有人想看我出洋相，但这些怎么可能影响我“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大好心情。作为厂级新领导坐上主席台，我理所当然要给全厂人来一个精彩亮相。为此在确定大会的日期后，我特意让老婆去给我买一套西装和两条领带来修饰自身形象。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居然给我买来一套当年流行的白色细条纹西装和两条红蓝条纹领带。我穿戴在身上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更不用说像厂干部了。但既然她已经买了回来，如果我不穿，老婆自然会很不开心。
所以到了大会召开的那天，我还是穿上了这套西装，系着条红蓝条纹领带去参加大会。结果不出所料，当我刚走上主席台，会场上就爆响起一片喧笑声。我知道，这是我身上这套西装行头招来的。我顿时感到很不自在，心想不苟言笑地保持领导尊严，却又怕被众人议论摆臭架子，于是我只好尬笑着低头坐在厂长身旁假装作记录，压根就不敢看台下的与会人群，内心祈祷着厂党委书记快点宣布大会开始。
也许我生来就不是坐主席台的这块料。尽管此后我在厂里又有多次机会坐在大大小小的主席台上，但每次给我的感觉都是拘束多于放松，难熬多于得意。我不晓得其他厂领导是如何感受坐主席台的滋味。总之，我每次坐在主席台上就会觉得很不自在。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坐姿才算合适？脸挂微笑，或许会让人觉得是在傻笑；面容严肃，恐怕会被人议论假正经；正襟危坐，那就更加让我感到如坐针毡了......
想来想去，还是低头假装在做记录为妥，至于我在本子写什么谁知道呢？我可以练练签名；可以写满纸的“同意支付”或“已阅”等字样；也可以涂鸦一些漫画人物，只要没轮到我发言，我就可以熬到会议结束。不过每次这样假装做记录，也会招来“装模作样”的非议。要说最让我难受的，还是轮到要我发言或作报告。这时候我会感到莫名的紧张，面对台下无数双盯着的眼睛，我会额头冒汗，双手颤抖，讲话也结巴起来......我平时的自信神态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晓得这是什么原因？我从没听人谈及有我这种现象的例子。所以我把自己这种情况称作为 “坐主席台恐惧症”。
当然我也想过，既然我有这种坐主席台的感受，很难说其他人就一定没有。其实，人的感受和想法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区别只是在是否有人会说出来而已。再说能坐在主席台上的人，多少都有点演戏的天赋，或者说善于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态。
就以我来说好了，当年在厂里谁会知道，我这个最年轻的厂级领导，居然会有这种害怕坐主席台的心理？如果我当年真的说了出来，谁又会相信我的话呢？除了我会给人留下“此人言不由衷、很虚伪。”这样的坏印象之外，我能得到他人理解吗？特别是对胸怀追求、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坐在主席台上的有志者来说（就像当年利用布置会场的机会假装领导坐在主席台的我和小富那样）他们能相信我吗？当然不会啦！
不过话要说回来，如果我没有在以前曾经作为厂领导坐过主席台的那些往事，也许至今，我仍会敬佩羡慕那些端坐在主席台上、或专注埋头勤做记录的、或侃侃而谈指点迷津的、或严肃正视前方的、或脸带笑容和善可亲的与会干部......至于他们坐在主席台上的即时感受，那当然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只是我会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来度他们的“君子之腹”，来猜测他们的感受。我猜想，或许在他们中间也有几个人正在感受我当年坐在主席台上的那种滋味；正在他们的笔记本上随意地信笔胡乱涂鸦；或是在默默祈盼着结束会议时间的早点到来......
又及：坦率说，这篇回忆文字能否顺利发出，我还真不知道。因为如今有太多的控制“敏感内容”的规定，所以这篇文章算不算有敏感内容，还得有过分敏感的机器人审核官说了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