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一位真正的上师和选择一家真正的意大利餐馆不同。当你评判意大利餐馆时,你以它看起来、尝起来有多「意大利」来衡量。他们的第一道菜(primipiatri)是否是面食?他们是否把整颗大蒜及酒瓶挂在墙上?背景音乐是不是意大利民谣?但是你对上师的选择,主要应该看他有多少能力来揭露你的佛性,无论是直接或间接的。至于上师用的是藏式的方法、中式的方法,还是完全自己发明的方法,那都无所谓。
有些人认为秋阳·创巴仁波切(Chögyam Trungpa Rinpoche)是历史上最恶名昭彰、滥用心灵修持的罪人。他死于酒精与纵欲。因为他选择如此示现,所以我们也可以理解有些人会这么想。一般而言,大家都认为心灵修行与性爱、酒精、权利或金钱等这些罪恶,就像水和油一般,根本无法相容。但似乎创巴仁波切却能将这些事转化为善巧方便。
有时候,你可以从弟子的伟大,看出上师的伟大。多年来,我认识了许多创巴仁波切的弟子,亲眼见证了他们的认证精进,他们对佛法的尊崇,以及他们对上师的奉献。我不能轻率地说他们都是疯子或白痴,我不能说他们是对佛法的耻辱。
如同有些人被尊者的谦逊、笑容与非暴力所启发,许多弟子都被创巴仁波切的惊世骇俗所吸引。他在一九七〇年代早期来到美国,追随他的都是非常叛逆的嬉皮、心灵探索者以及反越战人士。他们是最不容易屈服于卡其制服的一群人,但创巴仁波切就有办法让他们都如此遵从。后来,有六百多个家庭、离开了他们各自的家乡及工作,从美国各个角落迁居到一个叫哈里发(Halifax)的沉闷小镇,在那里他们共同建立了教导智慧与慈悲的学校;在那儿长大的孩童,想要动手打只蚊子都会三思而行。他的一些弟子也成了出家众,其中的典范之一就是女尼贝玛·秋登(Ani Pema Chöndron)。即使在他圆寂很久之后, 弟子们还是很真诚的关注缘起,珍视非暴力,而且提倡禅定修持。他们生命的大部分都投入于禅定与闭关修持,但是这个社群并非阿米希教派(Amish)一般地与社会隔绝,反而他们完全融入社会。他们的战士象征,也就是是纪律,直接见接地与尊严、勇气及证悟社会息息相关,这也正是地球的这个角落所迫切需要的。
在西方,与创巴仁波切同一个时期,有没有任何一座祥和平静的寺院成就得比他还多?我至今还找不到。
几年前,我在牛津大学时,曾经与一位佛教研究教授有过激烈的争论。他从头到尾完全不能理解创巴仁波切的行止。
英国人对古老的文化与智慧有一种非常浪漫的想法,尤其反映在他们的学术研究中。如果一个英国人想要研究佛教,他会先研读巴利文或梵文的原始经典,再研读佛陀于两千五百多年前在印度所订下的行为准则,并且忠实地沉浸于当时古老的氛围里。我们许多人也都会有这种浪漫的想法,却忘记了这些早期规范的时代背景。当我们看见一位祥和的南传比丘,在日出时分托钵行走在缅甸曼德勒街上,我们会感到开心而充实。但是,如果同样那一位剃光头穿戴藏红袍的人,在伦敦的肯新顿高街(Kensigton High Street), 走在印度克里希那教士身旁托钵乞食的话,就会触犯了英国人保守的神经。把他从那浪漫的场景移开,这位比丘的地位不比一只小虫好到哪里去了。
早年,当佛陀教导六到十二个弟子的小组时,他们有时会有不当的行为。每次一有人行为逾矩,他们就集会商议,讨论如何订定规矩来处理。当时有一位弟子叫恰卡(Charka),他虽然已经剃度,却还深爱着妻子。有一天夜里,他偷偷跑回家单独跟太太说话。佛陀知道了这件事,就定下了「出家人不能单独与女子坐下谈话」的规矩,但恰卡还是忍不住,又溜回去看太太,但这次他一直站着说话。之后,不能站着说话的规矩又定了下来。但恰卡又回去,一边走来走去,一遍跟太太说话,因此另一条规矩又定了下来。这也说明了为何律藏有这么多内容、这么多详细条文的原因。
这些规范及行为准则都是由于当时当地的要求而产生的,他们与真理无关,其目的只是作为僧团在寻求真理的途径上,不误入岐途的标杆而已。「律」 (Vinaya)这个字在藏语是dulwa,意指一切与「调伏」有关的事物。安全扶手或栓颈皮带,都可以在调伏的过程中发挥作用。
显然的,不是每一条规矩都适用于每个人。例如:「比丘应过午不食」,如果在他生病而需要营养的时候呢?或者:「比丘上身不应著衣」,如果他们住在喜马拉雅山上呢?在曼德勒的比丘不需要穿羊毛背心或毛衣,但是在喜马拉雅山的比丘如果把这个习俗看成严格的行为规范,那就要全冻死了。因此、人、地、时都需要加以考虑。
我的英国友人似乎忘记了,佛陀对于他的僧团订下这些规范之前,他也说必须依时、依地而定。除了四个基本戒律,也就是戒邪淫、偷窥、杀人(已出生或未出生)、重大欺骗之外,并没有放诸四海皆准的规范。
创巴仁波切需要规范他的弟子,让他们不致于分心而有个方向。道德是引领纪律的明灯,但他知道,他不能只用古老摩羯陀国的规矩来加诸于一群反越战的嬉皮士身上。他叫这些嬉皮弟子穿西装打领带,就是要求比丘穿着僧袍的现代版本。遵从佛陀的话语的重点,并不是要举办化装派对。创巴仁波切使用制服及各种操练,都是非常适时的善巧方便。
我自己有一些令我头痛的左派弟子,他们住在英国或澳洲,靠着政府的救济金过日子,从来不打算找工作。他们真正相信接受社会救济是在帮助自己的国家,因为他们利用一种歪理自我解释,认为这样的行为才能促进经济发展。他们相信免费的午餐确实存在,而且他们理所应得。他们对外投射出来的形象是:要成为佛教徒,你就要是个吃白食的人。
但创巴仁波切教导我们,你可以作为佛教徒,同时也可以是成功的银行家或创业家。这是一个对现代佛教的巨大贡献。如果创巴仁波切示现成为来自苏莽寺(Surmang)的典型比丘,身著僧袍,托钵乞食,散发出祥和的气质,具足毗奈耶戒律而行止完美,那么至少他可以让那些怀旧浪漫迷恋古老道德的英国人欢喜。但如此一来,他能接触到所有其他人吗?他能启发成千的人去遵守上身不穿、过午不食的寺院传统吗?梦想着剃度僧侣及走方行者的往昔荣耀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时间、地点都已经改变,方法也必须改变。
我的朋友温蒂(Wendy)是创巴仁波切较早的弟子,她告诉了我参加他的灌顶是什么状况:「仁波切会让我们枯等,有时坐一整天,有时甚至等待两天。我们并不回家睡觉。有些金刚乘的开示,我们会坐到半夜之后才开始。我不记得有任何开示的等待时间少于两个钟头的。
有些人可能认为他的举止像个疯狂的人,但仔细观察他的方法,我们可以看到,不知开示何时才会开始,会让弟子们在进入殊胜的教法之前有时间思考,有各种机会升起挫折感及无聊感。温蒂说:「已经太晚了,我不觉得那是疯狂的。当教法被仁波切传递出来、宣说出来、散发出来时,我非常渴望那一刻的气氛。当然,那种状况很难、很累、很烦人,但它似乎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现在有些喇嘛,每次都依照传单上印制的时间准时莅临,随后即刻对所有买了票付过钱的人给予最高的密乘灌顶,恰如在百老汇剧院看戏一般;两相比较,创巴仁波切的方式不是更好吗?
外人可能以为创巴仁波切的追随者都是狂热愚蠢的膜拜教徒,被类似大卫·考雷什(David Koresh)的美丽领袖所迷惑了。但是你只要读过创巴仁波切遗留下来的著作,就能了解他是多么伟大而慈悲的上师。甚至他所选择的词汇都看似简单,却极具深意。他面对着一群带有强烈亚伯拉罕宗教影响的听众,要教导「你的本性是佛这个概念」,然而他们仅有的参考点却只有原罪、天堂与上帝而已。你怎么把「佛性」这个概念塞进这些人的脑袋里?他用了「本善」(Basic goodness)这个词汇,这绝对是绝顶聪明的选词。能想出这样的用词的人,不仅要知识丰富,更要有自信、慈悲、智慧,以及长达九百年历史、一脉相传的达波噶举传承的业缘。
在未来,人们会理解并感谢秋阳·创巴仁波切从未宣称自己是先知或救世主,他说他单纯地只是释迦摩尼佛的追随者。 这是他最重要的功德。他以噶举传承为傲,并曾邀请十六世大宝法王让炯·日佩·多杰(Rangjung Rigpe Dorje)以及尊贵的顶果钦哲仁波切两人前来科罗拉多州波德市(Boulder)造访。他对上师形成钜细弥遗的安排,以及向弟子们引介上师时所表现出来的谦逊与虔敬心,绝对不是大卫·考雷什这类人所会做的事。
他众多虔诚的弟子也并非是笨蛋。他们都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士,包括医师、律师、心理学家等,他们都有敏锐的独立思考能力。虽然在他们的生命中,有许多机会遇见其他行止端庄的老师,但他们的心还是一直追随者创巴仁波切,他们选择他作为上师,并非单纯的只是景仰他而已,而是因为他的教导与他的行止启发了他们。同时,他也非常信任弟子。有权威的藏传喇嘛不容易真正相信外人来领导,所以创巴仁波切亲点一位西方人来领导,是极有勇气而且极具前瞻性的作法。这个作法影响很大。他给了弟子希望: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被接受,也可以扮演一个角色。
因此,精明地选择一位纯正的密乘上师,比起精明地选择一家纯正的意大利餐馆需要更多的技巧。你必须能独立思考,能沉着应付汹涌的情绪与感受,又能勇敢而开放地欣赏这些情绪与感受。面对着一个喝的半醉、半身麻痹,虽然不带兵却穿着军服,坐在那几个小时不说一句话的人,你的头脑可能跟自己说:「他是个疯子。」但是,如果你已经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也许一种无可阻挡的渴望会攻占你的心。一种不可思议的信任感,会让你一头栽进这个怪人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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