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乐园
上世纪九十年代,华北平原上有一个小村庄,几百户人家,村庄平静、祥和。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思想观念如同黄土地一样朴实而闭塞,善良而友好,贫穷却也快乐。村子像极了物质匮乏年代中国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小村庄。
村子东南边一个大土坑,那是小伙伴儿时捉迷藏、割草、放羊以及游泳的乐园。
在过去的年月,为了防止夏天雨季的洪水,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防洪台,家家户户盖新房子也会把宅基地土基垫高,于是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方圆几百米的大土坑,那是挖土造成的坑。
大坑里杂草丛生,充满荒坟野冢,也经常扔着很多早产夭折的婴儿,或是因为计划生育而被打掉的胎儿。
听老人们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计划生育政策实施的第一年,那年夏天怀孕的妇女们被强制拉去打胎,整个县里那几天整个县里,都有几百个死婴儿扔到大坑里,后来下起了鸡蛋大的冰雹雨,把庄稼都砸烂了,那一年收成不好闹了饥荒,迷信的农村人们都说是那要人命的政策惹怒了老天爷,才惩罚人们。
笔者也是那一拨计划生育外的婴儿,所幸的是交了一百元罚款,保住了小命。转眼过去了近十年,在比这儿时的岁月里,村边的大坑里依然扔着三三两两的婴儿尸体,那是计划生育政策依然严峻的年代,人们没有避孕措施,也不习惯使用安全套,怀孕后为了躲避拆房罚款和被投进监狱,都会偷偷自己打胎或者扔掉女婴儿。
那些年的夏天,经常有一群群的野狗,在大坑里,啃食已经死去的、发臭的、苍蝇遍布的婴儿尸体。
(二)尸体
儿时的农村,天空碧蓝,空气清新,人们几乎也不生病,更没有全民减肥,那是吃饱肚子都困难的年代,人们吃得都是天然绿色食品,吃的都是粗茶淡饭,穿的都是粗布麻衣,生命如同蝼蚁。
没有农药,甚至肥料也少用,大家辛苦劳作,锄地拔草,亲自上阵用手捉虫子,也要养几只小羊羔卖钱,换个柴米油盐,换个小孩子上学的学费。
时光缓慢流淌,村里人口也少,荒地也多,野狗啃食婴儿,黑皮猪满大街乱窜,鸡鸭鹅们窜上跳下,孩子们灰头土脸快乐地玩耍,那是人命不值钱,也没有人贩子,每个孩子都是放养长大的年代。
童年的我们,由于年龄下,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害怕。于是每天放学后,一群小伙伴就去坑里放羊、捉迷藏、打仗。打仗的时候,大家模仿流行的武侠片里大侠的动作,经常从那些年代久远荒坟野冢捡起森森白骨,大家最中意的是长长的腿骨,那些骨头结实而硬朗,可以轻易把小伙伴们手里的玉米秸秆武器拦腰砸断。
一边是被雨水冲刷露出地面的森森白骨,一边是隔个十天半月就会出现的婴儿尸体,一边是经常在大坑里跑来跑去啃食婴儿尸体的野狗,偶尔还会有食腐的乌鸦前来捡食野狗啃剩下的烂肉。
有时候运气好,小伙伴们会遇到刚刚扔进坑里的婴儿,大家就会随手拿起木棍,戳破婴儿的肚皮,看那些泛着黑色的脓血涌出尸体,然后再站在几米开外,拿起土坷垃瞄准尸体,一直到土坷垃把尸体掩盖……
现在回忆起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在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童年里,却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快乐来源,那真真是一个久远闭塞的农村时代。
(三)啃食
小伙伴们在自己村子旁边的大坑里玩腻了,还会三五成群去隔壁村子更大坑里探险,那是距离村东的大坑300米外邻村的大坑:更深、更大、坑况更复杂、环境更恐怖神秘的大坑……
那个大坑里有几座废弃的土砖窑,里面阴森恐怖,长满一人来高的杂草,角落里结满了几平米大的蜘蛛网。里面老鼠出没,也偶尔会看到黑色、黄色以及带有环装花纹的大黑蛇,偶尔还会有黑色的野猫在里面叫唤,像婴儿的凄厉哭声,在夏日的黄昏透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
最大最完整最恐怖的那个废弃的砖窑,也扔着最多的婴儿尸体,因为大人们总归是不想扔掉的婴儿被人看到,或者不想婴儿被野狗啃食,所以都会爬上几米高的窑洞,用草绳把婴儿捆绑,然后连绳子带婴儿都丢在窑洞里。
进出窑洞的门洞,早已经被杂草和烂砖堵上,只有胆大的小孩,才会结伴寻找刺激,从门洞里爬进窑洞探险。当站在窑洞中间,看着肚子大,上口小的窑洞,会有一种封闭空间的恐怖和肃杀感,那也是小伙伴们宣示胆量的练兵场。
后来,不知道是大人们为了不让小孩子去那里玩,故意吓唬编造的故事,还是本身就存在的传说,反正那是《聊斋》电视剧盛行的年代,那个恐怖的传说经口口相传,就在周边几个村子流传开了:
传说每到午夜时分,那个窑洞里就会出现一个眼睛流着血、只剩下眼白、眼睛将瞎、精瘦苍老、满头白发披散着的老婆婆,她会点上一支大香头,借着微弱的光,摇动着纺车,纺花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
“嗡嗡嗡、一碗血、一碗脓,你不喝,我不行……”
当她累了,就会停下来,然后捡起身边的婴儿尸体,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啃食尸体,满嘴满脸都是婴儿的脓血,吃饱喝足还会抬起头,对着窑洞圆形的顶,望着夜空,发出凄厉的笑声,惊动杂草丛生里的野猫,嗖的一声就蹿出洞外……
大人们说,有晚上干农活晚归的壮汉,曾经在窑洞亲自看到过那个老婆婆,后来没过几天就吓疯了,逢人便说,窑洞里有鬼,窑洞里有鬼,边说边傻笑,笑完就满地打滚,嘴里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那时候还听父辈们说他们听自己的父辈们的故事,在建国之前的接社会,每到黄昏,干活回家的人们,就会看到很多灯笼鬼,在坟头上一闪一闪,当你走过坟头,那些鬼火就会紧跟着你。如果你吓得撒腿就跑,带动的风会招来更多的鬼火跟在身边。
村里有一个胆小的人,因为晚上浇地必须在坟头附近守夜,被突如其来的鬼火包围,并且还看到了带着高帽子穿着白衣索命的黑白无常。然后那个人吓得连续蹿稀几天,在缺衣少药的年代,没几天就去世了……
那些传说吓得人心惊胆战,于是小伙伴们在晚上再也不敢在大坑里逗留,天近黄昏在太阳落山之前,就赶紧三五成群作伴跑回村子,以防万一被小鬼抓走活生生吞食……
(四)重游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当童年变成了少年,学业任务加重,以及随着医疗健康水平的逐渐提高,人们意识的改变,就越来越少见到死孩子,也越来越少见到野狗了。
上中学后,有一次突发奇想,约上儿时的伙伴,再次去大坑里考察,想看看几年前的传说,到底是真的假的,于是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已经上初中的四五个小伙伴们,又去了邻村的大坑:
只见那个窑洞,已经塌方了半边,再也不用弯着腰穿过杂草爬进窑洞了,直接站在几米高的窑洞风化的地基上,就可以看到窑洞内部。野草在冬天已经枯萎,小伙伴们一把火点着一米多高干枯的杂草,在杂草燃烧完毕后,在挨着窑壁的角落里,真的有一个已经零落的纺车还有一张落满灰尘的破戏……莫非,那个吃尸体的老婆婆真的存在过?
大家一边讨论着,一边感觉头皮发麻,虽然冬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但是看到纺车的那一瞬间,竟然感觉已经塌陷的窑洞彷佛有一阵阴风袭来,大家又再次逃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到那个窑洞……
转眼,20多年过去了,疫情期间封锁在家,当年的小伙伴们都已经成为中年人,小伙伴们的孩子比当年的我们年龄还大,大家在无聊的日子里,又一次想起了童年的旧事,于是在开春的午后,再次作伴去邻村那个大坑里看了一下。
只见当年的大坑,早已经被挖掘机平整成一个规则的长方形,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坑里是随风轻轻拂动的麦田。当年那个高耸凸出地面的窑洞,早已经无影无踪,只是在窑洞边缘的位置,长了一棵歪脖子树,不规则的横着生长,彷佛要遮蔽住曾经窑洞的顶部,保护住那些见不得阳光的阴暗传说……
大家点燃一根烟,想爬到树上拍照留念,正在脚刚刚站在枝干上的时候,突然树根处杂草里一只乌鸦被惊扰,只听“嘎”的一声,黑色的乌鸦惊诧着飞了出来,猝不及防的我们一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也没了站在树上拍照的心情了。
大家怏怏而去,只留下那一棵歪脖子树,在窑洞遗址的上方,带着我们童年里恐怖的传说,诉说着村东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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