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刚过,太阳出来了。阳光普照地冬天的麦田上,那厚厚的雪便慢慢地化了,远远地望去,雪白的“毯子”上渐渐冒出了绿色的麦苗的尖尖。
北场,一个麦秸垛背风的一边,一个妈妈正带着一个女孩子在铡草,铡麦草,干的麦草,铡成一寸长短的带回去拌上香豆料喂牛吃。妈妈把草送到铡刀下,女孩子迎着寒风掀起铡刀一下一下铡下去。
她心里战战兢兢,一边要使劲用力铡下去,因为干草不用力是铡不断的,一边却又害怕用力过猛操作不当伤了妈妈的手。
“累了吗,累了我们就歇会。你爸,天天去开破会。一辈子什么都干够,当小学老师当够,要去当兵,当兵当够非要复员来家,就是当村干部当不够。当个破干部没有钱挣,还天天耽误干活,铡草这么重的活人家家哪发女孩子来干的。烦死他了!”本来我不觉得什么,被我妈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委屈起来。我并不是觉得干这个活苦,而是觉着受着那份战战兢兢心里苦。如果爸在,就不用我干这个了。妈妈为此烦他,我也是。
有一年,芒种来了,一阵午收过后,便是夏播。
麦茬地深翻,打成垄趟,栽红薯。水桶在地头的河沟里灌满水,然后扯上沟坎上的灌木叶丛,铺将在水面上。这样在挑起来的时候,桶里的水便不会洒漏出来。两桶水颤巍巍地挑进地里,需要很大的体力。
那种时候是爸爸总是不在,而这么粗重的体力活就只有妈妈来做。
我看着妈妈颤巍巍的样子,心里万般心疼,便一遍一遍地仇恨自己,怎么不快一点长大快一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从地头的河沟里挑水栽红薯秧苗了。
秧苗栽下不久,天便热起来了,两场雨水一过,庄稼便欢快地长养开来。红薯秧子似乎一夜之间就下了岭,顺着垄一步步往下爬。
庄稼欢快地生长着;草也是,摁都摁不住!
炎炎烈日下,扛个锄头除草,便是一整个夏天里永不褪色的经典。
那年月,爸爸是村子里的会计;夏种时节,一家一户清算要上缴的公粮。他纵然不是公家人,却一副公家人的作派,穿雪白干净的白衬衫,兜里插着钢笔,桌上沏一杯热腾腾的茶。
而我和妈妈,正在红薯地里锄草,一遍一遍!
天,热哄哄的。
周遭都被团团热气包裹着,
旁边是我大爷爷的地。
接近晌午了。
我,和妈妈还没有走。
整个南湖地里,就只剩下三个人,我,妈妈,大爷爷。
可是,可是,突然地,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的土行孙一样,有三个年轻的男人,坐到我家地头,并成一排在喝水。
那地身很长,可我仍远远地看见,他们分明不像好人。留着长长的头发,穿招摇的喇叭裤。
一会,大爷爷扛着锄头回家了。
我心里怕怕的,便央妈妈一起走。但妈妈不舍得,还想多干一会儿。然后我就更害怕了。
妈妈就说“没事的,你要是觉得怕,先回吧,看你大爷爷还没走远,你能追上的,我把这一陇锄完就走。”
大概是太害怕了,提了自己的锄头撒开脚丫子就跑,很快追上了大爷爷,超过了他!
一口气跑到了家里,爸爸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笔一笔算帐。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爸爸说了事情的经过,让他赶紧去救妈妈, 可爸爸却说“没事,人家就是过路的,你别一惊一咋的!”
我气愤地使劲跺脚,翻白眼,然后便提了一大杯凉白开,又撒开脚丫子往地里跑去,只是心里的恐惧似乎散了些。
“你又回来干什么,你看,那三个人走了吧。这一陇锄完了,咱们回家吧。”
妈妈接过我递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我和妈妈并排走在火辣辣的太阳光下,想到爸爸,内心就感到孤独又气愤。
许多年后的一天,我爸突然干部不当了。我们全家人都觉得真是喜事一桩,想到以的日子我们无论干什么活,我爸都会和我们在一起,心里就都原谅了他的过去,觉得他还是我们的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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