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蚌埠书

作者: 于小尘 | 来源:发表于2019-07-19 19:37 被阅读0次

    其实,历史并不遥远,无论经过多少朝代更迭,只要人类在前行,身后的脚印就会刻进时间里,只要时间不死,我们都能寻找源头。

    其实文化,也仅仅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和经历的故事。我们和我们的先人,既是文化的“剧中人”,也是文化的“剧作者”。

    就像我此刻书写的蚌埠,它是一个历史文化积淀非常深厚的地方,大禹文化、夏商文化、春秋战国文化、元明清文化……每一种文化的产生,都是人类社会的一次跃进,人类文明的一次升华。这一次次的跃进和升华,把蚌埠装帧成一部七千年的不曾缺页的鸿篇巨著,绵延成一条生生不息的文脉。

    写蚌埠,我要先从它的名字写起。蚌,可孕育珍珠,必然是沐透日光月华,浸染天地灵气。蚌埠,也必然是夺天地造化的灵杰之地。

    蚌埠的名字也是天空的名字,天空与海洋相连。蚌埠的历史也是华夏的历史。穿过亘古的烈烈风雨,我看见九州洞开,血脉绵延。像独流入海的淮水,蜿蜒在甲骨文苍劲的脉络里。

    古为采珠之地的蚌埠,我想它原本是天上的星辰,遁着皖北直立的苍穹,回到人间,给予这片沃土丰沛的生命和古老的姓氏。

    而蜿蜒不息的淮河,用浩然的诗章书写了蚌埠之魂,又或百花之声。无需描述的远古秘境。

    七千年前的双墩文明,不断地印证着新石器时代农业和畜牧业的萌芽。六百多件古陶上粗糙的刻符,容纳山川日月,也容纳了衣食住行和天文历法,以及古老华夏民族的家长里短。写实地记录了中国先祖漫长的历史档案。双墩人在时间的碎片里,书写着他们的明天,却给我们留下了万卷书。中国古老的文字在这里找到了源头。

    透过一笔一划的记录,我仿佛看到了先祖们在七千年前的风尖上奔跑时的粗犷身影,看到他们年复一年的耕耘收获和繁衍生息。

    深埋地下的陶盆、磨石和蚌壳,它们出卖了时间,深藏起中华文明的起源。

    史前时期,蚌埠地域为淮夷族聚居区。传说大禹治水南下淮泗,路过今禹

    会区境内涂山娶涂山氏女娇为妻。禹王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费尽心力,劈山导淮水东流,终将泛滥的滔滔洪水,变成泱泱大泽,孕育百亩良田,保一方富足与平安。涂山脚下,华夏第一位君王启的呱呱坠地,承担人间拓者,破开激流,开启了华夏民族悠久的历史,成为后人血液里的力量。

    自此,大禹精神在这里绵延不绝。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古老的文明说出岁月的暗语,久别重逢。陶器仍旧是陶器,可是,烧制它们的陶土已经陈旧了。取土的淮河岸,被同样陈旧的器皿挖掘,向下,深邃而沉重,凝聚出一个民族的力量。

    今日的蚌埠,彼时的双墩,曾在春秋时期孕育过一个名为“钟离”的方国。国力强盛,国民安和。那名叫“柏”的钟离国国君,是否也曾为了一方百姓而杀伐决断,血染疆场?

    我书写蚌埠,方言在文字的美学里,满载着乡音。我写到卞和泣玉,写到和氏璧和传国玉玺。千疮百孔的楚国已经远去了,卞和的眼泪已经化作淮河水,流淌着千年余音。

    彼时的双墩,今日的蚌埠,沿袭了古老的遗风,如珠贝一般闪烁着无声的光华。

    岁月向前奔,历史向后退。垓下战场,黄天当歌,仿佛听到了铮铮马蹄踏破斜阳的声响。我写下的字据,带着撕裂的伤痕,阵亡者,马嘶声,断头之殇。我仿佛看到满腔热血淌成悲伤的河流,伟岸的身影轰然倒塌。扯断缰绳的手也扯断江山的脉络,十万楚军四面楚歌,那是爱国者的悲伤,霸王别姬的悲壮至今萦绕在大江南北。无需喟叹战争的残酷,哪一个朝代的江山不是用血肉之躯打下? 万千离合不过是人来人往不舍世事的沧桑。

    战国的荒野,终究是无法圆满。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一首苍凉的《垓下歌》,道出了西楚霸王慷慨赴死前内心深处的怨愤、无奈、豪迈、自信以及对虞姬的深情,即是离别诗,又是绝命词,终成为他的千古绝唱。也为蚌埠这一卷厚重的史书,留下了灿烂的一页。

    我想从中寻找汉朝的江山,楚国的方言,却听见关隘中铁骑碰撞的轰鸣。

    烽烟漫过淮河,两岸闪烁的灯火,演化出多少家仇国恨,弥散成楚地将士心底的漫漫离殇。

    一个个王朝在月光下闪烁,生死和存亡互相印证,垓下一役,成就了刘邦,韩信,成就了汉王朝的四百年江山。

    穿过历史烽烟,蚌埠的血脉在宣纸上,留下巨幅断章。每座山都在聆听淮河东流,聆听华夏文明的涛声。每一条河都在喜悦和悲伤之间,穿过颠沛流离,氤氲丰收的诗歌与社稷。

    从上古洪荒,到明清,我读出了一些名字:大禹、夏启、桓温、朱元璋、汤和、常遇春、年羹尧……我读他们的生平,读他们的忧患。然后他们渐次登场,还原金戈铁马和盛世太平。

    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些名字:涂山庙、启母石、禹会村、霸王城、虞姬墓、明皇陵、卧牛湖、禅窟寺、明中都皇故城、钟离国故城……或伟大,或悲壮,或惨烈、或神秘,数不清的故事藏在历史的斑驳里,尽管无情的风雨已经浸淫了千年,但当年的豪情并没有被岁月洗去。黄土埋起的部分,是身体,也是中国。我所有能够写出的峥嵘,都撑起了这一片广博的厚土。都是无垠宇宙繁衍生息留下的光与明,是蚌埠挺起的脊梁。他们所创造和承载的文化,给蚌埠这片土地以丰沛的营养,流进了蚌埠的血液,随着蚌埠的脉搏一起跳动。

    我写下蚌埠,我想写一写它的来去,却写成一道闪电撕开苍穹,我看到生命涌动的色彩与星空相同。

    跌宕的历史给了蚌埠一个平坦的灵魂,植入容纳宇宙的心境。然后用蜿蜒起伏的走笔,书写人间锦绣。我用五河民歌的腔调,奏一曲山河壮丽,将《摘石榴》《洗白衣》《打菜苔》,还原成一片片朴素的炊烟;我用端公腔的韵律演绎蚌埠的传说和一场场金戈铁马;我用土腔土调的泗州戏,锻造剑刃上蜿蜒的河流,许给人间清白。无论我用何种方式,这里都有我无法尽述的深邃和重量。

    盛世如此多娇,荡漾着无声的璀璨。

    远古的语言如泉水,清洌甘醇,而弦上的韵味,落满缤纷的暮色。

    燕雀飞来飞去。人间清平,月色莽莽,群山聚首。蚌埠以繁茂的今天呼应古老的历史,无形的故土在身后凝望我,我却难以写下远和近所寓意的离愁。

    我站在远方书写蚌埠,远方就是不可代替的语言。我必然要竖起所有的心意,来容纳故乡的词缀,有些动词必然会挑动我困在乡愁里的影子。

    一篇写给蚌埠的文章,我选择一种长句,一端连着星辰,一端触摸着大地。我把它寄给华夏,寄给百姓,寄给脚下的沃土,然后寄给孕育生命的果实。

    任何一组可以形容蚌埠的词语,都在我的身体里凝视太阳和历史,画出蚌埠缜密的背影。

    现在,让我拂去蚌埠千年的尘埃,重新审视这一片土地,那曾经的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也好,那一场场的金戈铁马血溅疆场也罢,不管是被人传颂还是令人唏嘘,而当你看到庄稼一茬又一茬地在生长,人们一代又一代地繁衍,随着时代一年一年地更迭和变换,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变得越发幸福和美好,那么这一切过往所产生的能量,便会撼动内心深处的波澜,那便是文化的力量,也是历史的深刻内涵所折射出的光。

    所以,我书写的蚌埠,它有暖暖的体温,有芬芳的灵魂,有丰满的土壤,它有刚柔并济的性格,有兼容并蓄的气度,它能长出抚慰众生的精神之果。

    我深爱这一片沃土,以及这沃土上的一切,动态的流水以及静态的信仰。牵着蚌埠向前奔跑的光,也牵着我,泥土的味道在唇齿间回环。

    永恒之诗拨动星空的琴弦,光从荒芜中诞生,照亮我身后这一片温热的故土。

    (本文获得淮河文学杯征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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