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母亲说,S阿婆前阵子又来串过一次门。那日下雨,她拄着拐杖来。母亲怜惜她,扶她坐去屋檐下的一张板凳上,彼此又絮叨了一番。但这一次,S阿婆的处境总是大不如前,她既孤寂又愁苦,她来找母亲絮叨,多少是为了疏散心情;且其间,她有时还表现出疯傻来。
“明去哪了?”S阿婆至于这样问母亲。明是我家邻居,也是一位老太,同S年纪仿佛,但下世已将近两年。
“早埋去后面的坟去了!”母亲掩饰住了内心的窃笑,依旧郑重地说。
“啊,她已经死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她怎么死也习恻恻的!”S阿婆一脸惊讶地说。“习恻恻”是吾乡的土话,意谓带有掩饰,或者偷偷摸摸。
其后,她又指着贴邻吾家东面的一户平房,她问询母亲说:
“那么龙生呢?”
“也死了!”
“怎么也习恻恻的!”S阿婆困惑地说。
那户平房的主人即是先后业已死去的龙生老夫妇俩。
但S阿婆却认为自己的丈夫尚活着,且住在P镇的一个大套房里。她对母亲说:
“我告诉过某某,将来老头子死了,留下的房产都值很大一笔钱嘞!”某某是她的大媳妇。
而实在的,她的丈夫已下世二三十年了。只说起她的丈夫,据说他在生前一直逢人夸赞我的好。那原因,是我去P镇上初中——在初二、初三的两年间,初一我只在村里的联中上——我骑单车上下学,每天早晨,在乡道上会遇见几个徒步去镇上做工的人,其中便包含S阿婆的丈夫。其时我乐于助人,便招呼我在沿途最先遇见的某个人搭车。于是,在那时,我每个上学的早晨,我的单车的后座从未缺过人。所以,我对于S阿婆的丈夫很是熟悉,而他多数时候只讷于言,而抱以朴实憨厚的一笑。这是插话。
“荣总是板着一副脸!”她终于向母亲诉起苦来,“福更不孝,他从来不曾看过我!”福是她的长子,荣是次子。
而这些子辈的不孝,我已早有耳闻。并且,那个长子福其实巴不得他母亲早点归西。倒是,作为大媳妇的某偶尔还来看望她,但后来,据说连某的这一点孝心也竟然被她丈夫福因呵斥而阻止了。
于是,某扬言说:“她儿子都这样了,我作为媳妇更可以不必管了!”
我不知道,满腹孤寂和愁苦的S阿婆会不会再拄着拐杖来我家。但即使她来,我也未必在乡。我只是有一种人间丧失温情的悲哀,在我的周身漫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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