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三月、十字是天机刺客榜的前三。他们向来只动一个,三个一起来,这世间只有厅堂上的那个人能够请动。
少年闭上了眼,他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哈哈哈,我料定这少年给你的东西你必定不会提防,果然如此”。阴影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如今日。
“放弃吧,只要中了我的毒,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又是一人。
“剑谱归你们,我只要剑”,这是第三人。
“动手!”
黑暗处,三团黑影陡然出现,袭向了白衫,形如幽魂。
少年贴在墙角,紧紧抱着那人给他的剑,突然想起了白衫中年人给他说过的话——江湖都是死人和鬼魂。他相信他已经看到了鬼魂,但小小的江湖此时还没看到江湖有死人。
但江湖已经开始确信江湖有死人了。
因为他看到了空中飘落下的血滴。
破庙里,白衫人在黑影袭来之前就化为了一团白影。黑与白交织在一起,他根本看不清谁占了上分, 谁占了下风,更分不清他看到的血液到底是谁的。
直到一切停了下来。
白影静静伫立,三个黑影都受了伤,谨慎地退在门口。
“你果然很强,我们失算了”
“以你的实力,我的毒最多只能限制你,如果你现在想走没有人能留住你”
“但幸运的是,我更确信了什么是你的软肋。这天下,没有什么人事没有弱点的,你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三团黑影便齐齐动了,只是这次他们已经变了目标。
少年还未看清,白影便已一手提起了他。
小小的破庙里,白影一手护着少年,一手握住了江湖。
这是少年第一次见他拿剑,多年后,少年知道了,这也将是他最后一次见他拿剑。
又是一片剑影与黑影的交锋,但少年这次渐渐看明白了,最终的胜利必不属于白衫,而是那三个幽魂一样的黑影。
白衫中的毒随着他不断的战斗越来越深入,如果他这时弃下少年,仍然可以在毒发之前逃离运气疗伤,那三个刺客并不擅长追击,但他选择了看似最不明智的做法。
少年为这种选择和结局感到了一种愤怒的悲伤。
又是一次交锋后,两边都默契的选择了暂时的退避。
一边在等着死,一边仿佛在等死。
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白衫的手掌护犊一般搭在少年肩上,旁人未必能看出什么,但少年能感到从手掌上传来的那股奇异的力量,庞大、醇厚而温和。这股力量迅速流通他的躯体,改造着他的耳目,因此他越来越明显的看到了中年人暗藏的衰弱。
“一会我会带你出去,记住,出去后就不要回头,一直往东走,去50里外找一座梧桐寺。你把那把剑给那里的主持看后,他会保护你的安全的。以后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别再下山了吧!”
“很抱歉,没有办法带你去看看更美好的江湖了。其实吧,我以前说的大多都是骗你的,江湖还是很美好的,所以也不要放弃了对这个世界的希望。”
“最后,这把剑的名字,以前叫做羽落,以后,它就叫江湖了!”
他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少年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那三人也感觉到了白衫的衰弱,却到底不敢太过逼迫,于是只在旁边掠阵骚扰。这却正给了温羽落机会,他的身体在 一瞬间仿佛爆发出了无尽的光辉,剑影化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在平地卷起一阵疾风。
那三个黑影以为白衫终于要进行殊死的搏斗,急忙回防,重新缩入了黑暗之中,却一点不料他的目的不在此处。剑影还未散尽,白衫双手急急推出,少年被这股绵柔无限的推力瞬间送出了数十丈,然后又在疾风的承托下飘然落地,那把名为羽落的剑已经挂在了少年背后。
黑影还想要追出,那片剑影又化为了漫天的掌影将他们一一逼退了回去。
白衫站在破庙里,身边亮起了无限的光华,犹如一尊白衣神仙。
少年站在远处,看见破庙的身影,眼泪终于留了出来。
他决定去那座叫做梧桐寺的寺庙去找那位方丈。
没有了顾虑,内力散尽,身负剧毒,手中已无剑的白衫仍旧重伤了三个刺客榜前三的那三人,但自己最终永远的留在了那座破庙里。
八年过去,当初的少年仍旧还是少年,当年的江湖还是那个江湖。
少年站在庭院,一如当年白衫站在庙门口。
阴影里,刺客们感觉到了少年这次漫长的出神。
这是最好的机会。
黑影不再迟疑,他们在少年面前感到了当年的压力,因此这时出手力求一击必杀。
一团团黑影从四面八方扭曲,然后激射而来,直到少年面前。
直到那片黑影窜入了少年身边,他才仿佛从长久的沉思中反应过来。
然后,少年抬起了头,一道极细极快的光在那三团黑暗中绽放了开来,然后又无声无息的消逝。
一切戛然而止。
良久,那片黑暗终于渐渐开始了消融。
“噗通,噗通,噗通”
三具身披黑衣,连面容也藏在深深的面具下的身体,此刻犹如断线的风筝,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只有那一双双还未来得及合上的眼睛显示着他们生前的惊愕。
少年笑着开了口,这次是对着堂上一样惊愕而恐惧的众人。
“这是我第一次出剑”,他说,“也是我第一次杀人”
“很快就会有第二次了”
堂前的人终于开了口:“当年温羽落自诩大侠,三番五次坏我大事。既然他挡了我的路,我就杀了他。可惜那三个枉为刺客榜前三,武功却也平平,留下了你这余孽。自从知道你进了那座寺庙,我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我以为那最快也是在20年以后了,想不到……”
堂上那位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少年不愿他在这世间多活一刻,多说一句话。
没人看见少年是怎么来的,就像没人看到堂上那位脖子上的那道细细伤口是怎么来的。
旁边的人只看见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仰望的那人眼睛还带着茫然,无力的抬了抬手,仿佛还想要摸摸脖子,然后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无人再敢上去,所有护卫都默契的退后,让出了堂上还站着的几人——那是仇人的家人。
一个妇人,一个小女孩。
妇人紧紧抿着嘴,一只手捂着小女孩的眼睛。
他们都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待既定的结局。
少年握紧了剑。
江湖上面依旧丝血未沾,在夕阳里,剑锋辉映出了天边最后一丝光辉,在少年手中轻轻发出低鸣。
剑影滂沱洒出,笼罩了整个厅堂,堂上灯火尽歇。
等众人从那般无穷的的压力下终于醒悟过来时,再看那堂上,已然了无一人,只剩一具尸首横卧。
少年最终放过了妇人和孩子。
掠过层层阴暗变换的树林时,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觉得白衫说的对,江湖一切都好,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知道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江湖,多年过去依旧丝血未沾。
他又开始做起当年的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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