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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长,衣衫暖

岁月长,衣衫暖

作者: 小跳Lee | 来源:发表于2017-01-06 13:05 被阅读0次

            用植物为衣衫染色是人类最柔软的发明罢。相传早在黄帝时期,人们便知晓用草木之汁将面料着色,制成斑斓的衣物,谓之草木染。草木染的材料均在山野间采集,一年四季,取之不竭。不同品性的植物染过的衣物,颜色、深浅各异,汁液附着于衣衫上经久不褪,时间越久越是熨帖,不仅令着衣之人变美,也是人类与自然相处的温柔之道。

    与植物的谈话

           大多数带颜色的草木都可以用来为织物染色,使用的部份却不同,表皮、花朵、果实、根茎、枝叶,都可能当作染色的材料。由草木种类看来,姜黄、栀子、红花、紫草、黑豆、板蓝根,这些鲜艳的植物很是受到人们的青睐,而洋葱、青茅、野燕麦,也可以染出淡淡的色彩,那是一种恬淡随意的美感。

            用来做草木染的面料,通常由棉、麻纤维织成。棉质柔软,麻质粗朴,触感本身不同,织布过程中经纬线的间隙大小、纹路走向也令每块面料有独特的样貌。剪裁成何种类型的服衫随人心意,该与哪类草木染料配搭也要认真与植物谈话,了解它们的习性。

            板蓝根很是常用。由于极易上色,初初染成时多为深邃耀眼的蓝。多次洗涤之后会逐渐变浅变淡,每次变淡,都如同由指缝中挽留的时光一般耐人寻味。

            红花、苏木、茜草、三角梅,可以染出不同风格的红,有些偏暖暖的橙,有些偏柔软的粉,借助辅料,亦可调出骄傲沉默的大红来。

            姜黄带来的是极明亮的黄,欢快跳跃,如阳光下玩耍的孩童。

            五倍子原为树木身上的瘤,也是制墨的原料。摘取后与不同的面料搭配,遇棉麻变烟灰,遇丝绸则变暗紫,经过调和亦可染出墨色。

             细致挑选材料的过程,其实是内心与草木对话的过程。染物若为自己穿着所用,选取材料便听凭自己的喜好。若欲赠予他人,还包含了与对方的关系及交情。或深重,或轻浅,或曲折迂回,或敞亮浓烈,都在这一方染物中,交由对方去解读。

    每一次染色都有未知的礼物

             一般草木染的工序并不复杂,将植物洗净,投入沸水中,煮的时候颜色慢慢渗出,时间越长,温度越高,颜色渗出越浓烈。这时放入织好的面料同煮,时间越长,染色越深。染的过程中要不断翻动布料,令它上色更均匀。待布料的色彩已足够饱满,便捞出后置于冷水中漂洗,将染料的残渣一一冲滤,也冲滤掉一部分不牢固的染液。

            这个过程与制陶烧窑有几分相似,尽管已大致知晓会染出何种程度的颜色,仍无法绝对精确地控制每一次的结果。

            对于用心染色的匠人而言,草木染没有“染坏了”这一说。草木有情,匠人有心,好的匠人会认真阅读草木的独白——它想离开,还是想留下,都成为了布料上浓浓淡淡的痕迹。每一块染物都是时间、温度、色彩最好的安排,无可抱憾。

    余香绕衫的转世

            并非每一种染料都具有高附着力,多数染料在初染后要进行固色。

            民间所采用的固色用料有明矾、皂矾、柠檬、醋酸等。漂洗过的染物再次投入沸水中,与固色的材料或汁液同煮,温度越高,煮的时间越长,固色效果越明显。

            固色完成后,捞出染物置入冷水中漂洗,冲洗时将固色材料的气味一并去除,留下清新的植物气息。

            细心漂洗过的染物此时方可在阳光下晾晒,由滴着水自然下垂,至一点一点晾干,在风里恣意飘扬起来,空气中亦是安然舒适的味道。将新鲜晾干、自然平整的染物一一收回,缓慢剪裁、一针一线缝制出喜欢的衣衫、披肩、裙裤穿着于身上,有如被四季的山野包裹,秋去春来的景致,蜂蝶驻足的景象,长河落日的剪影都不曾被抹去,化作了色彩与气味,恒久印刻于纤维经纬间。

            草木一生,化作春泥护花是轮回,留有余香绕衫也是转世啊。

    花样草木染的智慧

            除了将织物整块染色,人们早已摸索出了各式“花样”草木染的乐趣。在素色面料上做线描,用蜂蜡将线条或图案封住,再投入染缸染色,取出时蜂蜡融化,色块与被封存的本色部分互相衬托,形成美妙的图案,谓之“蜡染”。

            或是用线绳将面料的某些部分紧紧捆扎,防止染料浸入,再整体进行染色,染毕之后将线绳解开,留白之处便成为水纹、云纹、波点等图形。一些巧手妇人,捆扎出蝴蝶、小鸟、山峰、树木,甚至将日常生活的景象一一呈现,心思之细,手工之巧,令人赞叹不已。这便是白族的一项颇具盛名的技艺——扎染。

             居于西南地区的侗族与苗族同胞,无论男女,无论长幼,重大节日必着一身暗红闪亮的衣裳,名为“亮布”。亮布的制作过程繁冗复杂,一匹布需耗费数月之久,数十日的浸染,千万次地捶打,日复一日地晾晒,反复用鸡蛋清、青柿子汁涂抹以增加硬挺度,再多次放入蒸笼将颜色用高温加固,直至完全吃入布料之中。这个过程中除了用到红色的花朵做基础原料,还会加入花椒、干辣椒等辅助,凭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居民们制作亮布的技艺不轻易示人,穿着亮布制衣也多为隆重的场合。人们不畏每一个繁杂的环节,且自始至终心怀对万物的敬畏之情,令本已足够耀眼的盛装更显庄严。

            这些奇妙的技艺,都是人们在工业时代来临前,于家中院落而非流水线中,于日常生活而非实验室里,一次次从自然赋予的事物中撷取灵感,并以智慧使之成型、成熟,在岁月中熠熠生辉。

    都市里的草木染

            工业文明的发展带给我们更丰富更精准的色彩,更迅捷的织染技术,更有效的固色方法。诚然,也意味着更低的成本——这是科技进步的意义。时代不会停驻在某一刻,生活也无法一成不变——这是时间流转的意义。

            草木染早已不是每个家庭都会保留的技艺,就像大锅早已不是每个家庭都会保留的厨具,栀子也早已不是大多数人知晓的染色植物。尤其对身居都市的我们而言,逐渐远离山野,远离风里野燕麦的气味,对感冒药以外的板蓝根感到陌生。

             正因为如此,草木染的衣衫成为我们怀念的一抹温柔,也渐渐有人重拾这门技艺。

             如今自己去采集植物已不太容易,好在大多数材料可以在中药房里购买,只要准备一口干净的锅,准备好素色的棉麻材料,在家里的厨房便可以进行染色。当姜黄与布料一同在沸水里翻滚,颜色逐渐由素白转向明黄,心情也随之悦然。当板蓝根慢慢浸透了布料,泛出最饱满的蓝,心中竟也挤满了未说出口的话语。又或者到集市买菜时,顺手买了几颗洋葱,只要将表皮剥下来便可染出一条浅红围巾——让人有一种受到馈赠的心情。

            这个美妙的过程,与其说是一项古法制衣的技艺,倒不如说这是我们重新习得原初触觉的方式。习得山风吹过栀子再吹过手臂的微甜感受,习得穿过一片三角梅时,肩膀被轻拂的平凡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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