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雨菲把自己的椅子拿过去放到张哥病床旁,返回身坐到母亲的床边。小伙子对夏雨菲点点头表示感谢,遂扶着母亲一起坐到椅子上。张姐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和依靠,精神上明显轻松多了,絮絮叨叨的给儿子说起他父亲发病的前后经过和救治过程,颇有些祥林嫂的感觉。小张抓着母亲的手耐心地听着,并不时地提个问题。
高大魁梧的小张是重庆男篮的队长,做事非常有主见而且雷厉风行。他安抚了一会儿母亲,等她情绪平稳下来后,就跑去医生值班室找主治医生了解父亲的病情,然后又出去在离医院两站路的地方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给李师傅交代了一下,就送母亲去休息。
过了两天,李师傅给张哥翻身换尿布时,张哥鼻子中微弱“哼”了一声,李师傅兴奋地朝站在旁边给她搭手的张姐喊:“张哥哼了,听到了没?”
边说边加快手上的动作,清理完张哥下体后快速地换好尿布,把张哥身体放平。张姐俯下身对着张哥的脸叫:“老张,老张,你听到没?”
张哥又轻轻地“哼”了一声,并微微摇了下头,张姐高兴地声音都变了调:“哎呀,老张你可醒了呀,你吓死我喽!”
几天后张哥神志恢复了好多,可以说话了,但脑子还时不时犯糊涂,晚上更甚。给他喂饭时他有时吃着吃着就不动嘴了,任你怎么喊他、摇他都没反应,大小便也还不能自己控制,所以他身上插的尿管和鼻饲管还留着没拿掉。但他经常无意识地把这些管子和针头扯掉,护士就又要给他重新插入身体。
插这些管子时病人很痛苦,意识清醒的病人会忍受痛苦配合护士,但像张哥这样时而有点清醒,时而糊涂的人不懂配合,难受时就会手脚乱舞,他身材高大的儿子都按压不住他。
无奈之下,人们只好把他的双手绑在床栏杆上,他难受时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高声喊叫,半夜时突然的一声嚎叫,把整层楼的人都给吵醒了。这时陪护他的小张就放开他的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帮他活动一会儿,然后再换另一只活动。
那天医生查房时告诉小张,脑梗病人很容易重复发生脑梗,而且一次会比一次严重。当时小张就显得心事重重,情绪不好。过了一会儿小张的媳妇打电话来,说他五个月的女儿突然拉肚子住院了,她一个人照顾不了。小张让她也找一个护工帮忙照看,他父亲现在这个样子,他肯定走不开。媳妇在电话里委屈地哭了好半天,小张只好一个劲地哄。
放下电话后,小张一个人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唉声叹气。
晚上睡觉一向很浅的夏雨菲被一阵声音惊醒,她从靠着窗户的折叠床上欠起身,抬头隔着母亲的病床看过去,见张哥正抬腿从他病床边的护栏上往下跨,他裸露的两腿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晃悠着。夏雨菲陪母亲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了,已经对男女病人的裸体习以为常。
夏雨菲看看睡在母亲脚边和张哥脚底墙边的李师傅和小张,两人都睡得很沉。她不忍叫醒他们,就直接起来走到张哥旁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问他:“你要做什么去呀?”
他身上插的管子全都被扔在地上,胳膊上留置针头的地方豁开了一条小口流着血,绑手的绳子吊在护栏上晃着。
张哥把她的手甩开:“我要出去,憋死我了。”
他下了床,直接抬腿就往外走。夏雨菲看拉不住他,赶忙伸手推醒小张。
睡眼惺忪的小张追出病房门,拦住了摇摇晃晃往电梯方向走的张哥,张哥像京剧老生一样“哇呀呀”地喊起来,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来回碰撞,到走廊尽头又回传过来,似有一大一小两个张哥在喊叫,同时一股黄黄的液体从张哥赤裸的两腿间哗啦啦流了一地,他的一双赤脚也泡在了液体里。
小张好言好语把老张哄回病房,带到洗手间清洗干净,找护士包扎伤口。他转身又想跑去收拾走廊,出门一看,护工李师傅正提了一个塑料桶,拿着拖把过去擦洗,小张感激地冲她笑了笑,转身回来给老爸穿上纸尿裤和衣裤,扶着他下楼散步去了。
夏雨菲再也睡不着了,坐在椅子上打坐。恍惚间听到小张父子回来的声音,护士进来的声音,护士说:“尿管不插了,插的次数太多,病人尿道有点儿发炎,也不敢再插,穿纸尿裤吧。胃管也先不插,明天喂饭时看情况。”
护士出去后,夏雨菲听到小张的折叠床一直嘎吱嘎吱地响,中间似乎掺杂着隐隐的唏嘘声。随后又传来李师傅的声音:“想开点吧,你这么大个子的小伙子,流眼泪就不好看了。”
小张说:“唉,啷个办哦,家里的娃儿也住院,媳妇一直给我哭。老妈经不住事情,老爸又是这种情况,我现在真是体会到上有老下有小的感觉喽。”
李师傅说:“没得办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老爸会慢慢好起来的,你看这个婆婆还不知能不能醒过来呢。”
夏雨菲也想哭。
亲情
一 . 亲情——父亲驾鹤
二. 亲情——母亲生病(一)
三. 亲情——母亲生病(二)
四 . 亲情——母亲生病(三)
五 . 亲情——母亲生病(四)
六 . 亲情——母亲生病(五)
七. 亲情——母亲生病(六)
八. 亲情——母亲生病(七)
九. 亲情——母亲生病(八)
十. 亲情——母亲生病(九)
十一. 亲情——母亲生病(十)
十二. 亲情——母亲生病(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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